黑曜石监狱并非只有冰冷的合金与刺眼的探照灯。
在通往高层接待区的必经之路上,辟出了一方小小的、被高强度透明防护罩严密笼罩的“花圃”。
说是花圃,更像一个精致的标本盒,里面栽种着无需阳光也能存活的基因改良品种,颜色浓烈却毫无生气,仅供那些偶尔莅临视察的大人物瞥一眼,象征性地证明这座钢铁堡垒尚存一丝“人性化”的装饰。
这天,花圃里新换了一批植株。一片饱和度极高的紫、黄、粉中,赫然混入了三西支颜色截然不同的存在——盛放的红玫瑰。
那红色在惨白的人造光源下显得异常突兀,浓烈得近乎妖异,花瓣丝绒般的质感与周围塑料般的假花格格不入。
路西恩正带着两名副官例行巡视至此。
他步履沉稳,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扫过每一个监控盲点和通道接口,低沉清晰的指令偶尔发布。
距离那片花圃尚有十几米远,他的视线无意间掠过那抹刺眼的猩红。
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路西恩的脚步骤然钉在原地,身体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他脸上所有属于典狱长的冷硬线条在刹那间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窒息的苍白。
瞳孔急剧收缩,锐利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几朵玫瑰上,如同看到了世间最污秽、最令人憎恶的东西。
他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而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喉结艰难地滚动着,似乎在强压下某种翻涌而上的生理性厌恶。
那并非简单的过敏反应,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血腥记忆瞬间攫住的强烈恐惧与憎恨。一层薄汗瞬间浮现在他冰冷的额角。
“立刻!” 他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刃,斩碎了空气,带着一种罕见的、几乎失控的厉色,“把那些东西清理掉!全部!一株花瓣都不准留下!” 命令下达得斩钉截铁,不容丝毫质疑。
他甚至没有再看花圃一眼,仿佛那些玫瑰散发的不是香气,而是致命的毒气。
两名副官被他从未有过的激烈反应惊得心脏骤停,连声应是,立刻通过对讲机呼叫园艺机器人。
路西恩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那片令人作呕的红色,大步流星地沿着原路折返。只是,那挺首的背影,此刻僵硬得像一块随时会碎裂的冰。
远处,放风区域的边缘,凌夜背靠着冰冷的合金墙壁,姿态放松,目光却如同鹰隼。
路西恩的反应,从骤然的停顿、剧变的脸色到那声失控的厉喝,尽数落入他深不见底的黑眸中。
玫瑰?
强烈的过敏反应?不,那眼神里的东西太深太重,是纯粹的、带着毁灭倾向的憎恶和……恐惧?像是被瞬间拖回了某个血色的噩梦。
某种……与红色相关的、极其深刻的负面联想?创伤?
凌夜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轻轻叩击着,发出极轻微的哒哒声。
他盯着远处园艺机器人快速而精准地将那几支刺眼的红玫瑰连根拔起、粉碎、投入密封回收箱,眼神若有所思。
一个新的、极其关键的碎片落入了拼图之中。
路西恩这座冰山之下,并非只有旧疾,还有一道流淌着脓血的、未曾愈合的隐秘伤痕。而伤痕的标记,是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