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过中天时,王大柱的破布靴在泥地上碾出半寸深的印子。
他盯着粮堆又数了第七遍——半人高的粟米堆在月光下泛着暗黄,像被抽干了最后一丝生气。
"公子。"他搓了搓皲裂的手背,指节发出细碎的响,"前日那户带着三个娃的,今早喝稀粥时,小的那个抱着碗哭,说米香得像过年。"他喉咙发紧,"可咱这米,熬不成三顿稀的了。"
窝棚里传来草席窸窣声。
萧承煜跪坐在地,怀里抱着块用粗布裹着的物件。
月光漏进破洞的顶棚,在他眉骨投下阴影,看不出情绪:"大柱哥,你说流民最怕啥?"
王大柱一怔,粗糙的手掌下意识去摸腰间那柄磨得发亮的砍柴刀——他跟着这疯公子从南楚旧都逃出来时,刀鞘还是新的。"最怕饿肚子?"
"错。"萧承煜解开粗布,露出块羊脂玉佩,螭纹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流民最怕没盼头。"他指尖抚过玉佩边缘的缺口,"明早你带五个人,拿这玉佩去三十里外的青阳城。
记住,只换粗粮,不买细米。"
"这...这是夫人留给你的信物啊!"王大柱急得首跺脚,刀鞘撞在粮堆上,惊起几只夜栖的麻雀,"换粗粮?
那劳什子麦麸、豆饼,金贵人家喂猪的——"
"就因为金贵人家看不上。"萧承煜突然笑了,眼尾还带着昨夜装疯时没擦净的泥点,"青阳城米行的陈掌柜,上个月刚被西戎商队压了价,库里粗粮堆得发霉。
你拿玉佩押给他,说下月新粮到了来赎——他急着清仓,准能多换三车。"
王大柱张了张嘴,忽然想起这疯公子前日蹲在菜地里,用树枝在地上画的那些"亩产""成本"的鬼画符。
他攥紧玉佩,喉结动了动:"我天不亮就走。"
"等等。"萧承煜从怀里摸出块碎银,塞到他手里,"买两斤盐。
流民喝淡粥,撑不过三天。"
王大柱走后,萧承煜蹲在菜畦边。
新出的菜芽上还沾着露水,他指尖拂过叶片上的虫洞,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叮——《现代农学知识·初级》任务完成,奖励己发放。
新任务:招募十名流民,组成核心班底。
奖励:《基础军事训练手册》。
失败惩罚:气运值-10。"
他抬头望向营地——二十几个窝棚零散分布,篝火堆旁,老妇人正用碎布补着孩子的裤脚;三个半大的小子凑在石磨旁,争着推磨的木棍。
萧承煜的目光扫过那个总把半块饼塞给更小娃的瘦高个,停在扛着两袋米还帮人挑水的络腮胡身上。
"就他们了。"他轻声说,指尖在掌心划出十道印子。
子时三刻,营外的狗突然哑了。
影七贴着篱笆墙,靴底没沾半粒土。
他胸口的刀伤还在隐隐作痛——三日前那捕兽夹扎穿了他的小腿,要不是自幼练过闭息,早被那些流民乱棍砸死。
此刻他盯着最西边那间窝棚,窗纸漏出的微光像颗将熄的星。
"萧七,你活不过今夜。"他摸出腰间的淬毒短刀,刀身映出他冷白的脸。
门闩轻响的瞬间,影七像片叶子飘了进去。
月光透过破窗,正照在床榻上蜷缩的人影。
他手腕翻转,刀光如电劈向那人咽喉——
"咔嚓!"
不是血肉碎裂的声音。
影七瞳孔骤缩,劈中的竟是个塞满稻草的布偶。
他想退,脚下突然一紧,荆棘绳索缠上脚踝,猛力一拽!
他整个人撞在土墙上,头顶的瓦罐"哗啦啦"砸下来,混着石灰粉劈头盖脸。
"抓刺客!"
王大柱的吼声震得窗纸乱颤。
影七抹了把脸上的石灰,看见七八个流民举着木棍、铁锹冲进来,为首的络腮胡抡起石磨盘,风带得他鬓角的碎发乱飞。
他咬碎嘴里的毒囊——突然被人从身后制住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
"别杀他。"萧承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手里举着盏煤油灯,火光映得他眼底发亮,"我有话问。"
刑讯棚里,影七被绑在柱子上。
王大柱的柴刀在他脸上刮出血痕,络腮胡往他伤口上撒盐,他却连哼都不哼一声。
首到萧承煜掀开门帘进来,手里端着碗还冒着热气的粟米粥。
"你主子要的是死无对证,不是活口。"萧承煜蹲下来,把粥放在影七脚边,"三日前你同伴的尸体,被北燕暗桩在乱葬岗烧了——他们怕他招供。"
影七的睫毛颤了颤。
那日他踢飞昏迷的同伴时,分明看见对方后颈插着根细如牛毛的毒针。
"你杀了我,他们会再派十个影七。"萧承煜指尖敲了敲碗沿,"你活着,我能保你一条命,再送你去北燕——带着我给摄政王的信。"
影七突然抬头。
他这才看清眼前的年轻人,眼尾的泥点早擦干净了,瞳孔黑得像深潭,哪有半分疯傻?
"萧景鸿给了北燕多少好处?"萧承煜的声音轻得像耳语,"让他们连南楚遗孤都容不下?"
影七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上个月在北燕王府,那个自称"南楚恭亲王"的男人,笑着递来的黄金箱子里,躺着半块南楚御玺。
"是萧景鸿。"他哑着嗓子说,"他说您手里有前朝遗诏,会威胁他的位子。"
萧承煜垂眸笑了。
他伸手解开影七手上的绳子,把粥碗捧到对方嘴边:"喝吧,凉了伤胃。"
天快亮时,王大柱的吆喝声撞破晨雾。
他扛着两袋麦麸冲进营地,脸上的汗珠子摔在地上:"公子!
陈掌柜听说咱是给流民换粮,多塞了半袋豆饼!"他掀开布袋,金黄的豆饼混着麦麸的香气涌出来,"咱能撑到菜熟了!"
萧承煜接过他递来的饼,咬了口。
麦香混着豆腥在嘴里散开,他望向营地东边——那十个被他选中的流民正围在石磨旁,络腮胡教瘦高个怎么使木棍,老妇人的孙子举着根竹枪蹦跳。
"大柱哥。"他把饼分给围过来的小娃,"明儿开始,这十个人跟你学扎营。"他望着渐亮的天色,眼底寒芒一闪,"咱们的队伍,该立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