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济”教会地下墓穴的腐朽气息被甩在身后,李岩扛着轻如枯叶的苏启,在旧防空洞的黑暗迷宫中穿行。每一步都沉重无比,透支的身体如同灌满了铅水,精神更是如同被反复撕裂的破布,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脑海深处针扎般的剧痛。极限压缩的“内绝域”己无法维持,只能勉强收敛着体内因共鸣而沸腾、又因透支而躁动的余烬之火,避免能量外泄引来追踪。指尖的“余烬刻印”光芒黯淡,如同风中残烛。
他选择了老疤瘌芯片信息里那条最隐蔽、也最危险的岔道——一条废弃的工业废水管道支线。管道内壁覆盖着滑腻的、散发着刺鼻化学气味的粘稠物质,脚下是深及脚踝、冰冷刺骨的浑浊污水。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污浊的水流冲击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刺鼻的气味更是不断刺激着疲惫的神经。肩上的苏启气息微弱得几近于无,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归源刻痕……”苏启最后留下的那个词,如同烙印般刻在李岩的意识深处。那并非单纯的力量名称,更像是一种本源道路的揭示。在彼岸花站核心区,当他的“刻痕”与苏启的领域、与“空痕之钥”产生共鸣的刹那,他感受到了一种凌驾于“拒绝”与“焚灭”之上的力量——一种将混乱、污染、乃至存在本身“归源”于初始混沌的终极权能!这力量浩瀚而恐怖,远非他此刻能够驾驭,仅仅是惊鸿一瞥的引导,就几乎抽干了他的一切。
但现在不是体悟的时候。他必须活着把苏启带出去!回到那个混乱却暂时安全的据点——“老枪”网吧!
凭借着对方向和地图碎片的记忆,李岩在黑暗污浊的管道中跋涉了不知多久。终于,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线和相对新鲜的空气流动。他奋力推开一扇锈蚀严重的格栅,刺眼的阳光瞬间让他眯起了眼睛。
外面是锈带城旧工业区边缘的一条堆满废弃集装箱和工业垃圾的后巷。不远处,就是那栋熟悉的、挂着破旧霓虹灯招牌的三层小楼——“老枪”网吧。后门虚掩着,门口散落着几块被撬开的木板碎片——显然G.E.S.T搜查后并未完全封死这里。
李岩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扛着苏启,踉跄着冲进网吧后门。
网吧内部一片狼藉,比李岩离开时更加破败。被木板钉死的窗户缝隙透进惨白的天光,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灰尘。破碎的显示器碎片虽然被清理过,但地面上残留着清洗不掉的焦痕和拖拽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灰尘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合的味道。死寂得可怕。
“谁?!”一个警惕、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从吧台后面传来。小吴探出半个脑袋,眼镜片上布满灰尘和油污,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疲惫。当他看清是李岩,以及他肩上那个形如枯槁、气息奄奄的身影时,瞳孔瞬间放大!
“张…张哥?!你…你回来了?!这是……”小吴的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变调。
李岩没有回答,他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维持站立和扛着苏启上。他目光扫过网吧,最后锁定在收银台后那个小小的管理员隔间。那里相对独立,门帘也能提供一点遮蔽。
“隔间…清空…快!”李岩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小吴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从吧台后冲出来,手忙脚乱地拉开隔间的帘子,将里面堆放的几个破旧键盘和杂物胡乱扔到一边,腾出一块勉强能躺人的地方。
李岩小心翼翼地将苏启平放在隔间冰冷的地板上。苏启的状态比在彼岸花站时更加糟糕。他枯槁的身体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色,布满了细微的、如同瓷器裂纹般的暗金色纹路——那是过度透支领域核心、濒临崩溃的征兆。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心跳更是时有时无,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唯有眉心处,一点极其微弱、如同萤火虫般的暗金光芒还在顽强地闪烁,那是他最后的意志之火。
“他…他快不行了!”小吴看着苏启的状态,声音带着哭腔,“张哥…这…这怎么办?他是谁啊?”
李岩没有理会小吴的惊恐。他半跪在苏启身边,指尖凝聚起最后一丝微弱的“余烬刻印”光芒,小心翼翼地探向苏启的眉心。他想尝试用自己的力量去感知、去稳定苏启那即将熄灭的意志之火。
然而,当他的“刻痕”之力刚刚接触到苏启眉心那点微光的瞬间——
嗡!
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破碎领域信息和濒死意志的洪流,如同溃堤的洪水,猛地顺着“刻痕”的连接,狠狠冲入李岩的意识!
“呃啊!”李岩如遭重击,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栽倒!眼前瞬间被无数混乱的画面填满:
破碎的暗金符文如同流星般坠落湮灭……
巨大的魇息阴影挥舞着撕裂空间的利爪……
“归源刻印”法阵爆发出最后的辉煌……
一个模糊的、由无数数据齿轮构成的冰冷眼睛,充满了贪婪与毁灭……
还有……一个极其隐晦、一闪而逝的坐标信息碎片,带着强烈的空间波动,指向锈带城之外的某个未知区域!
这信息洪流冲击力之大,远超李岩的想象!他本就透支的精神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他猛地切断与苏启的连接,指尖光芒熄灭,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冷汗。
不行!以他现在的状态,强行接触苏启濒临崩溃的意志核心,非但救不了人,反而可能被那混乱的信息流冲垮精神,甚至可能加速苏启的死亡!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蔓延。
就在这时——
“让开。”
一个沙哑、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在隔间门口响起。
李岩和小吴猛地抬头。
张老板(张姨) 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他佝偻着背,油腻的围裙胡乱系在腰间,露出下面洗得发白的工装背心。 他手里没拎霰弹枪,却端着一个豁了口的搪瓷脸盆,盆里浑浊的水散发着刺鼻的草药苦味。他蜡黄的脸上眼袋浮肿,浑浊的眼珠布满蛛网般的血丝,下巴上的胡茬像钢针般支棱着,显然多日未眠。
但此刻,那双眼却像淬了火的刀子,死死钉在地上气息奄奄的苏启身上。没有惊惶,只有一种被麻烦缠身的暴躁,和深埋在暴躁下的、一丝近乎本能的凝重。
“张…张叔…” 小吴结结巴巴,下意识往后缩。
李岩沉默着,向旁边挪开一步,冰冷的眼底审视着这个深藏不露的网吧老板。
张老板没理他们,骂骂咧咧地蹲下,搪瓷盆往地上一墩,脏水溅了几滴到苏启灰败的脸上。“妈的,晦气!死也别死老子店里!”他伸出那只枯瘦、布满老茧和烫疤的右手,没去碰苏启,而是悬停在对方塌陷的胸口上方寸许。
紧接着——
他浑浊的眼珠深处,一点沉郁的、如同古树年轮般的翠绿幽光缓缓亮起! 没有炫目的光芒,只有一种厚重、沧桑的生命力在无声流淌。他悬停的手掌皮肤,竟如同老树开裂般,浮现出几道粗糙、深邃、如同树皮纹理的深褐色沟壑! 一股带着木质清苦与大地腥气的生命能量波动,沉稳而坚韧地从那沟壑中弥漫开来!
“枯…枯木逢春?!” 小吴失声惊叫,眼镜滑到了鼻尖。
“闭嘴!再嚎老子先把你种盆里!” 张老板低吼一声,额头青筋微跳。那布满树皮纹路的手掌猛地向下一按! 并非轻柔,更像是将一颗钉子狠狠楔入!
嗡…
一股沉厚如根须深扎的生命能量,瞬间从接触点扩散!苏启身上那些濒临崩溃的暗金裂纹,如同被无形的根须强行箍住,蔓延之势骤然一滞!他眉心那点将熄的意志之火,如同被注入了一滴浑浊却顽强的树脂,微弱的光芒竟凝固了一瞬!
张老板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汗珠混着油污从额角滚落,悬着的手微微颤抖,显然消耗巨大。 他维持着姿势,声音嘶哑急促,像破风箱在拉:“听着!老子这点‘枯木桩子’的力气,吊他三天!就三天!三天后救不活,麻袋裹了扔化粪池,别脏老子的地!”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珠刀子般剐向李岩:“还有!他身子里面那点‘金贵玩意儿’…招苍蝇!大的!比上次那肥球邪乎十倍!老子的‘树皮’糊不了多久!想活命,赶紧给老子想法子!”
话音刚落!
呜——呜——呜——!!!
G.E.S.T的死亡嗡鸣与红蓝光芒,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再次笼罩“老枪”!
滋啦——砰!
角落那台破烂收音机残骸如同垂死挣扎的活物,猛地弹起摔落!更加粘稠冰冷的“数据泥沼”毒瘴,裹挟着无数尖叫的电子人脸,喷涌而出!
“操他祖宗!没完没了!” 张老板怒骂一声,猛地收手!掌心的树皮纹路瞬间隐去,他身体晃了晃,扶着墙才没栽倒。
“清理工!看住这麻烦精!还有你这怂包!” 他指着小吴,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抄家伙!真当老子这‘老枪’是纸糊的?!”
吼完,他再不看任何人,转身踉跄冲出隔间,一把抄起吧台下那杆油光锃亮的老式霰弹枪,咔嚓一声,子弹上膛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