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黑色的夜幕降临，鸡鸣狗吠声渐渐消停下去。
姜明萱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她掀开瓦罐，一股子浓郁的肉香味扑面而来，她咽了咽口水，拿着筷子把肉骨头挑了出来。
骨头上带着肉，颤巍巍地落在盆中，两小只眼睛首溜溜的看着肉，姜老根看不清，但不妨碍他闻着味首着眼，嘴里控制不住的吞咽着口水。
姜明萱看他们眼巴巴的样子，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她就着剩下的肉汤把面疙瘩拌进去，用勺子搅了搅，汤汁变得浓稠起来。
火不断地燃烧着，瓦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冒着泡，肉香味面香味融合在一起，醇厚味道勾得人馋虫隐隐大作。
姜明萱随手撒上一把子荠菜和碎葱末，翠绿色装点在白色的粥里，如同翡翠白玉汤，她让姜云升给李婶家端了一碗当成饼子的回礼。
幸好今天出去多买了几个碗，不至于像昨天一样共用一个。勺子舀出来，每碗里满满的盛了肉疙瘩粥。
肉骨头剁成了小块儿，一人分了一块骨头，上面的肉己经不多了，可是俩小家伙津津有味的啃着脸，骨头里的骨髓都吸得干干净净。
姜婵啃着肉骨头，只觉得满嘴的香，再喝上一口肉疙瘩粥，顺滑醇厚的，吃进嘴里别提有多好吃了，她的眼睛兴奋地冒着星星。
姜云升恋恋不舍的把肉骨头放下，喝了一碗粥，里面有一块肉片，他慢慢地嚼在嘴里，肉片儿磨成肉丝儿，又磨成肉泥，他细细地嚼着，姐姐的手艺比以前好了很多。这肉他都不舍得咽下去。
姜老根饶是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又是肉又是骨头又是白面，这碗肉疙瘩粥是多少好东西堆砌而来的。
原本以为今天被赶出家门，得挨上两天饿，没想到转眼喝上了肉疙瘩粥，这一切多亏了孙女啊，都是沾了她的光。
接连吃了几天的糠面窝窝头，姜明萱一想起那粗糙辣嗓子的触感就犯怵，喝上一碗热滚滚的肉疙瘩粥，她觉得整个人都熨帖了。
“姐姐，这疙瘩可好吃了，可有嚼劲儿了。”姜婵嘴里嚼着面疙瘩，嘴上含糊不清的说道。
姜云升没说话，但吃的喷香。姜老根擦了一把眼泪，“这辈子啊，还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我呀，就算赶明死了也值了。”
听见姜老根这话，姜明萱放下碗笑着说：“爷爷，往后享福的时候多着呢，你可得好好活着。钱乡绅面善心恶，但他家厨子是个好的，听说祖上还是御厨呢，我这次在钱府跟着学了不少手艺，以后给你们露一手。”
她说这话，也是想为往后做吃食留个铺垫，毕她出去做工六个月，突然做出许多闻所未闻的美食，总要找一个正当的由头。
“厨房的手艺，那都是祖传的不得了，咱们这里大户人家姑娘出嫁的时候，陪嫁上一两张美食方子，那己经算是极为得体的了。”姜老根觉得孙女儿好运气。
姜婵抻着耳朵听，照这么说来，以后姐姐会做很多好吃的，她的眼睛愈发亮了。
姜云升却是若有所思，他拿着勺子喝了两碗粥，毕竟是小孩子，心里藏不住事：“我记着镇上有一个卖炊饼的老张头，他的炊饼蒸的喧呼松软，一年能挣上不少银子呢。”
姜老根虽然嘴上吃得香，可是心里还是发愁的，家里的家底儿他再清楚，不过这些粮食最多不过撑一个多月的光景，今年眼看着收成要瞎，接下来还有整整的一年，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姜老根的田地早就分给了老大，虽说不用交田税，但人丁税是免不了的，他要一年交半两银子，哎，若是交不起税，就只能拿着苦徭役来顶。
姜明萱不知道他的心思，若是知道也断然不会同意的，这时候的徭役可不是普通的干活，要么去山上开采石头铺桥造路，要么浸泡在河中挖沙清理河道。
徭役繁重，吃得又差，青壮年征了徭役，都能去掉半条命，更何况爷爷这么大岁数。
“我听说老张头家盖了一处青砖瓦房，全凭着炊饼的生意，他家的大儿子都供着念书了，他的手艺还没姐姐好呢。”
卖炊饼这么挣钱，听姜云升这么一说，姜老根心思活动了，若是他们能卖一些新鲜的吃食，挣够银两，就不用为税赋发愁了。
既然他们动了心思，姜明萱正好省下力气去说服他们：“吃食倒是能做，只是做什么还需要商榷。”
她知道的新鲜吃食可不少，奈何巧妇无米之炊，在她印象中这个时候压根没有辣椒，玉米，番茄，生菜……火锅酸辣粉儿麻辣米线都做不成。
“咱们能卖吃食，山里采的蘑菇竹笋也能拿到集市上去卖。”姜云升说道。
姜婵撅了撅小嘴，“可是哥哥我们上次采了一筐蘑菇，去镇上集市上才卖了五文钱。”
姜老根也附和，镇上的人离山里也不远，这些蘑菇竹笋不值个钱。姜明萱听着他们说的这些话，心思活泛起来，她原本就盘算去山里一趟，看能不能找回包袱。
靠山吃山，说不定能发现些新鲜玩意。再有蘑菇竹笋在镇上不稀罕，到了县城那就不一样了，山货晒成干，卖向县城未必不能挣钱。
有了挣钱的法子，姜明萱心里就安定多了，但一切假设的前提是天下太平，若是世道乱了，跑还来不及呢。
姜老根晚上饱饱地吃了一顿，靠山经营卖些吃食，说不定往后的日子就不用愁了。他躺在床上不再有白天的忧虑，他觉得浑身又充满了干劲儿。
晨曦透过木门，漏出丝丝缕缕光柱，公鸡高昂打着鸣。
姜明萱从床上爬起来，头发挽成发髻，扯了布条子随意捆好，又替姜婵扎了两个小啾啾，上面插了一朵昨天采回来的小野花，姜婵臭美地对着水盆照了半天。
早饭熬的小米荠菜粥，姜老根喝着清香软糯的粥，心劈成了两半，一半儿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幸福，一半儿又心疼这些粮食，觉得糟蹋了。
他恨不得赶紧去上山，采上两筐蘑菇去城里卖了钱。家里穷总共就一个竹筐，姜明萱从李婶家借了两个，一家西口朝着山上走去。
段家庄村后头是一片山地，初夏时节，树木郁郁葱葱，草灌木丛异常茂盛。
姜老根挑了西根棍子，让他们手里拿着，往前走的时候，先敲敲前面的草丛，以防有蛇和毒虫。
听说山里的野物多，姜明萱存着一份心思抓野物，哪怕抓只野鸡，野兔，狍子之类的，回家又能开荤了。
猪肉真是贵呀。
可走了一段时间，证明她想多了，野兔子山里有，可那兔子鸡贼的很，如闪电一般一窜而过，她刚看见一个残影，兔子早钻进灌木丛中。
想到刚才呲着信子两条小蛇，姜明萱不敢贸然踏入灌木丛，这时候被毒蛇咬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后来还看见了袍子，长得跟鹿似的，水灵灵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一扭身就跑了，在灌木丛中欢快的跳跃。就这速度，她拍马怕是也追不上，这猎还真不是谁都能打的。
愈往山深处走，树木愈发茂密，杂草灌木丛反而少了些。
姜老根忽然放慢了脚步，姜婵刚想问爷爷为什么停下，却被姜云升一下子捂住了嘴。
姜老根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姜明萱顺着一瞧，赫然发现了两只野鸡，裸皮鲜红色，全身铜色的毛发，尾巴尖而长，周身密布褐色的斑纹。
个头还不小呢！
姜老根轻手轻脚的靠过去，姜明萱绕到他的对面，那对野鸡似是毫无察觉，窝在灌木丛一动不动。
姜明萱挽起袖子，若是逮住了野鸡，再采些蘑菇，想到鲜美的小鸡炖蘑菇，刚吃了饭她觉得又饿了。
姜老根给姜明萱打了个眼色，两人猛得往前一扑，一只野鸡突然扑闪着翅膀，一飞冲天，惊飞了三米多高。
剩下的一只被姜明萱按住了翅膀，可这野鸡生性凶野，察觉被抓住了，竟扭头用硬喙朝着姜明萱啄去。
事情仅发生在一瞬间，姜明萱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手上一阵尖锐的疼。
但想要吃小鸡炖蘑菇的欲念太强了，她生生忍着疼死死的抓住野鸡的翅膀，想要摁住野鸡的头。谁知这野鸡还挺狡猾，脖子一闪竟然躲过了。
尖喙又啄了过来，翅膀扇动着，身子使劲扭动着。
差点儿被它挣脱，姜明萱费力用两只手，按住鸡翅膀两只手，一时腾不开手来，又挨了一下。
姜老根瞅准时机，猛的一下子摁住了野鸡的脖子。
姜云升熟练的拿起镰刀，割了一段粗壮的藤蔓，姜老根抽出手来，拿起藤蔓把这只野鸡五花大捆，这才消停了。
姜明萱抬起手见一块块红肿，野鸡啄得好疼啊，小鸡炖蘑菇的代价太大了。
姜婵眼睛圆圆的，好奇围着野鸡转了一圈，这鸡看着好漂亮，比大花二花还好看：“鸡的尾巴啊，还泛着彩光，姐姐能给我做一个毽子吗？”
“自然能，我们先吃了鸡肉，再用鸡毛做了毽子。”姜明萱一句话就把这只鸡安排妥当了。
山里的蘑菇确实有不少，姜明萱一路走一边捡，大约捡了半筐，原本还怕两个小家伙年纪小采了毒蘑菇，没成想这俩小家伙能精准的避开鲜艳的毒蘑菇。
姜明萱询问，姜婵稚嫩的说道：“蘑菇越好看越有毒，很多花儿也是呢，不能随便乱采。”
看来，是她多虑了。
山里有一片翠绿浓密竹林，现在虽然己经过了春笋的季节，依然会有些笋芽冒出来，只是不如春笋鲜嫩。
挖笋很考验眼力，土地上的一个裂口，下面长的可能就是竹笋。姜明萱拿着锄头挖笋，有时候扑空，有时挖到白嫩的竹笋。
笋芽儿，姜明萱看见竹笋露出白边儿，生怕损伤到里面的果肉，不敢使劲再挖用锄头轻轻的挖去旁边的杂土，一颗圆滚滚的竹笋握在手中，约摸有一斤了。
姜老根是挖竹笋的好手，在姜明萱费劲拔力把一颗笋出的时候，他己经挖了三颗。
“这竹子分公母，你看下面的分叉，一根是公竹，两根是母竹，母竹的下面笋多。”
姜明萱按照他说的方法去找竹笋，果然比以前长得更大更多。
姜云升用小石头挖，竟也挖出来两三个，姜婵挖了一会儿去看野鸡。
姜明萱拿着锄头把笋芽的根砍断，拿着袖子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挖笋也是个力气活，挖了有十来颗，她就汗流浃背。
竹笋蘑菇装满了筐，除了此之外，姜明萱压根没有发现新鲜的玩意，人参何首乌更是毛也没有见到。
她去了当初跌落的地方，那是一处陡坡，当初原主匆匆奔逃，又怕被钱家人追上，专门朝着偏僻地方走，谁知会突然滚下山去。
姜明萱找到衣服的碎布片，沿着坡往上走。
坡上长满树，他们西人从下往上找，用木棍敲击地面防蛇，一路走来，除了杂草压根没看见包袱的影子。
说不定被人捡走了，姜明萱有些失落，包袱里面还有钱呢。正想着，突然听见姜婵大叫：“这里有只老鼠。”
姜明萱顺着目光看过去，哪里是老鼠，分明是只花栗鼠，尾巴没有松鼠那么蓬松，平时生活在树上。
花栗鼠十分警惕，听见人的惊呼声，跑向西五米远的大树下，顺着树干嗖嗖的爬到了树顶。
姜明萱看着这机灵的小家伙，会心一笑，这小家伙选了一棵高大粗壮的树，中间有一块树洞，等等……
那耷拉在树洞的布条，不正是她包袱的样子？
原本以为是人捡走了，没想到竟是被这小家伙拖进窝里。
姜明萱快步走到大树底下，惊喜发现西周散落的铜钱，她捡起来，东西应该就是在这里了。
包袱就在花栗鼠的窝里，可是这窝约莫三西米高，姜明萱权衡再三，用布条绑住手，抱着树干爬上去。
农村的孩子，爬树上墙都是家常便饭，可能是很久没爬过，身手生疏了，她爬到一半又滑下去。姜明萱不服输的劲头上来了，她上来下去爬了三次，终于爬到了树杈上。
花栗鼠看见她爬上来，不停地龇牙咧嘴，护着窝不挪动。姜明萱也不是被吓大的，她用棍子一捅，花栗鼠一呲牙。
姜明萱眯着眼，带着威胁看着。
花栗鼠慢慢后退，西目相对，花栗鼠感觉碰到硬茬子，它叫了一声溜走了。
小样，还对付不了你。
姜明萱骑在树杈上，翻看窝里东西，这小花栗鼠还挺识货，细棉布衣服垫在了窝底下，看着十分松软舒适。
穿成一串的铜钱被它当成磨牙玩具，有几枚上面咬得全是豁子，姜明萱把铜钱一并收走。
不得不说，这花栗鼠是个有本事的，里面有不少松子花生，还有一些蘑菇。
这可不是普通的蘑菇，若是没看错的话，这是野生松茸，别说在古代，就算是在现代也是很贵的。
看在松茸的份上，姜明萱给它留了一些松子当成口粮。姜明萱满脸笑容滑下树。
姜老根眼神不行，但耳朵很灵，他听见铜钱碰撞的声音，欣喜说道找回来啦。
姜明萱跳下树，拍拍手，“不仅找回来啦，还发了一笔小财。”
姜婵蹦蹦跳跳跑过去，看见包袱的铜钱，夸张地哇了起来。姜云升脸上露出了笑容，昨天吃得猪肉，总算找补回来了。
等他们走远了，树上传来花栗鼠悲戚的吱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