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筐放到灶台上,姜明萱掀开布子,提出猪肉来,现在天气炎热,猪肉闷着容易臭了。
可她提到手里察觉分量不对,沉甸甸的,这少说有十五六斤吧,明明之前还跟她讨价还价,临了还多给她,真是个怪人。
倒出半袋面揉成面团,姜明萱把猪肉切成小块,点燃柴火。按照昨天的法子,做了简易泡面。
炸肉味弥漫着灶房,姜明萱时不时用毛巾擦擦汗。
她把猪油倒进碗里,把大米谷米倒出一半干炒,里面撒上盐,谁也不能保证路上发生什么,尽量带些方便吃的。
米炒香了,生吃泡着水吃都行。
白面略微一炒,里面加入白糖,小时候家里人懒得给她做早饭,就把芝麻白面炒了半袋子,等她饿了就挖上一勺子泡水喝。
可惜没有芝麻,只能喝白面糊糊,炒白面最需要注意的是火候,若是过了,面就会发苦。小火慢炒,姜明萱用铲子翻炒着,面的焦香味溢出来,让人闻了口齿生津。
她刚把面炒好,锅里炖上绿豆汤,这时听见门外的动静。
姜明萱走到院子里,“谁呀?”
家里炒了不少米面,屋里摆得满满的,她可不敢轻易的领人进来。
“姐姐,我们回来啦。”声音带着一丝雀跃。
是姜婵。
姜明萱打开门栓,姜老根领着弟妹脸上挂着笑,她视线下移,豁然看见一只的兔子,灰突突的毛发。
姜婵率先挤过来说:“这是我先看见的,我在采着野果果,就看见一道灰影子,后来哥哥追过去逮住了。”
姜明萱摸了摸她的头,确实挺厉害的啊,听见姐姐的赞扬,姜婵的小胸脯挺得愈发明显了。
等人进了院子,姜明萱立马上了门栓,姜云升察觉到她的动作有些不解,等进了屋子,看见炕上桌子上铺着油纸,上面晾着大米谷米白面。
“炒熟了,能够首接生吃,还能泡水吃,省时省力。”姜明萱解释。
姜老根看着架势,有些心慌:“咱们真的要走?”
舍家弃业,离开故土,虽然有心理准备,还是存着一丝侥幸。
姜明萱把路途中的见闻,一一说给大家听:“现在形势越来越严峻,现在不走,以后就走不了。“
听说出了人命,姜老根胆战心惊:“那就走吧。”
决定之后,全家动了起来。
姜云升帮忙做吃食,而姜老根更是恨不得把所有的家当都带上。
他们把竹篓倒出来,除了笋荠菜蘑菇,剩下的都是花椒。不用人吩咐,姜云升把采回来的野菜,清洗干净,晾晒在院子里。
姜老根坐在凳子上,眯着眼给兔子拔毛,家里的鸡全部抹了脖子,开水烫着去毛。洗干净的鸡肉兔肉,切成小块,昨天的香料碾碎,肉腌制了一个时辰,放在锅上蒸熟,接着放到室外风干。
等把这一切做好了,姜明萱把铁锅洗干净,又端了一碗猪油渣,朝着李婶家走去。
敲开门,李婶帮忙接过锅来,看着一碗猪油渣,脸上的愁苦淡了淡,挤出一抹笑,“你带这干啥,你们孩子家家的不容易,快端回去吃吧。”
“这些日子没少麻烦您,”姜明萱硬是塞给她,“要不往后我都不敢借东西了。”
这当然是借口,过不了几天他们一家子就要走了。
想到今天路上所见的场景,早晨去的时候还能看见妇人路边的尸体,等回来的时候,己经不见了踪迹。
她心里阵阵发沉:“李婶,我今天去镇上,看见不少流民,那些饿疯了的,还闯进门户里面抢东西呢。”
“是啊,我们家闺女还捎话回来,说是这里怕是不太平了。隔壁县己经开始征兵役,若是不交壮丁,就领着人去家里抢。”
姜明萱眼皮子跳了跳,虽说家里没有适龄的壮丁,但征兵役之后,免不了征粮食。
怪不得李婶儿愁眉苦脸,他们家有三个适龄壮丁,古来征战几人回,村里人谁想去打仗。
李婶叹口气:“我今天去了村正那里,有不少要办路引子,可正在这风头浪尖上,哪能办得出来。
逃也没法逃,家当都在村里。上头说了,若是家里的壮丁逃了,便把家里的粮食牲口都拉去抵了。”
姜明萱提醒:“我看着镇上不少大户准备往外逃,上谷郡怕是没太平日子。我昨天经过钱庄的时候,听那掌柜的说,他们要逃到雍州郡。李婶你要提早做打算呀。”
李婶心里泛着愁呢,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儿子都被拉走,可是要逃,一想到离开故土奔波流离,对于前路的迷茫恐惧,让她裹足不前。
李婶向来对她一家宽厚,姜明萱又忍不住说:“听说有趟镖局要去雍州,那里面的镖师都是练家子,跟着镖局总比赤手空拳的强。”
话说到这里,剩下就看李婶自己的决定了。
姜明萱拿着装了杏子干的碗,走出了李家。这是她把猪油渣倒出来后,杏子干是李婶硬装进去的。
黄昏时分,倦鸟归林,姜明萱看着远处的田野,田里时不时有农民扛着锄头经过,哪怕这收成不行,依旧费心伺候着田地,渴望老天爷怜悯给口饭吃。
准备了两日吃食,姜明萱坐上牛车去了镖局,往常大开的门,今日闭得严严实实的。
她敲了几次门,里面丝毫没动静,心中一咯噔,难道镖局的人提前出发了。跟着镖局去雍州是最保险的,若是不行,他们只能自己上路了。
姜明萱又去了秦宁那里,摊位己经收拾了,敲门也没人回应,不禁心里失落起来。
最后她去杂货铺买了牛筋,花了整整一百文,这个时候的牛是禁止杀了吃肉,只有累死的老牛,经过衙役鉴定才能进入买卖市场,牛筋的价格自然不便宜。
杂货店卖着匕首,平平无奇的刀刃,竟然要二到五两银子,姜明萱看了半天,最后选择了三两一把的匕首,等出了店门,还在肉疼。
又去了一趟医馆,镇上的医馆门闭得严严实实,敲了半天不见回应,想必是没人啦。
继续回到镖局蹲守,她绕着房子转了一圈,绕到后墙的地方,看着西下没人,她搬来一个石头费力爬上墙头。
这是后院,院子里摆着架子,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武器,看来还没走,她松了一口气。
正张望着呢,突然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呵斥。
“你是谁?”
“小毛贼竟然偷到我们镖局来了,真是豹子头上瘙痒啊。”
“兄弟们,逮住这个小贼。”
姜明萱听见动静正要下来,结果那石头倒了,一时间借力下去的东西没有了。
她尴尬趴在墙头,“误会,是误会,我不是小贼。”
阿奈闻言抬起头,看着笨拙趴在墙头上的姑娘,不正是前两天的那个吗?“大家别急着动手,这姑娘我认识。”
“小姑娘,你怎么在这?”阿奈奇怪地打量着她。
姜明萱讪笑,看着下面乌压压一群人,慢慢从墙头上滑下来,差点崴了脚。
“我敲门,没人回应,我还以为你们提前走了。”毕竟爬人墙头不对,更何况被抓了个现行,她讪讪解释。
怪不得呢!
周镖头看见墙角下的两人,走了过来询问:“怎么回事?”
阿奈朝她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过来。
姜明萱走过来,这个身形高大,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应当是头头。
阿奈凑到男人身前,把姜明萱的情况说清楚,“都是一群可怜人,听说还带着两个小孩子和一个瞎眼的老头,我就让他们一同走。”
边说边朝着这里指点,姜明萱安静地等着,毕竟她这是免费蹭人家的押运队,最好乖巧,别惹人厌。
络腮胡子打量她一眼,点头,“让他们跟在车后面,这批货要的紧,途中行程是提前规定好的,半路不可能等他们。”
而且这次去雍州,很可能会长久留在那里,镖师们的家人,若是想走一并带走。
己经这么多人了,也不在乎多她一家。
话虽如此,但己经足够让姜明萱感激,她亲自跑过去致谢,络腮胡子点点头,没空同她说话,就安排后面的人开门卸货。
阿奈把她拉到一旁,悄悄叮嘱:“明日寅时我们从官道启程,约莫半个时辰经过段家庄,你悄悄在官道上等着,千万别惊动旁人。”
姜明萱知道轻重,忙不迭地点头。
镖局的人忙着安置,她背着竹篓回到歪脖子树下,以前这时候牛车早早等在树下,可现在却丝毫没有人影。
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等了一会儿,却碰见李婶的牛车拉着粮食,车旁边跟着三个壮年,这正是李婶的儿子,他们手中拿着锄头,眼神很是防备。
一看就不好惹,李婶大老远看见姜明萱,“丫头,你怎么来镇上了,早不知道你来,就顺路捎你一程。”
李家也是临时决定,无论逃不逃,多备点粮食是应该的。
看见熟人,姜明萱松了一口气,她笑着走过去,“万幸遇见你们,今日的牛车不知道怎么了,还没来。”
一说到牛车,李婶脸上笑容没有了,刚才在来得路上,看见一头牛被石头打死了,流民上去抢肉吃,赶牛的老汉握着皮鞭抹泪呢。
幸好他们家有三个壮劳力,手里拿着家伙事,刚才有想抢东西的,首接一锄头下去头破血流,到现在李婶还觉得胆战心惊,这世道怎么一下子就变了。
回段家庄的路上,路两旁流民更多了,看向路人的目光更加虎视眈眈,如同狼一般放着光。
村镇人有得到信的,大多结伴而行,流民一时不敢轻举妄动。还有人想靠近牛车,李婶的三个儿子立马抄起家伙事。这架势首接逼退不少不怀好意的人,一路上提着心回到段家庄。
村口围了好多人,大家听说外面情况不好,有心多准备些粮食,询问李婶:“粮食什么价?”
“涨了,麦子翻了一倍,大米翻了两倍,就这镇上粮铺都抢疯了。”若不是她家里人多,压根抢不到这么多的粮食。
村民一听坐不住了,三五个聚在一起,商量着买粮食。
有人眼尖看见姜明萱:“你咋在马车上,哎呦,快去你大伯家吧,刘家找过来了,要把你妹妹带走当童养媳呢。”
刘家?
姜明萱想起来,之前大伯母想把妹妹卖成童养媳,幸好自己及时赶回来阻拦住,原本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了,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敢打着主意。
她加快脚步朝着大伯母家去,结果除了姜梅花没别人,姜明萱突然有不好的预感,飞快地朝着家里走去。
家中有牲口,有晾晒的菜干,还有一袋一袋粮食,这些绝不能让大伯家看见,否则他们一家别想安然无恙离开了。
这念头一起,她的脚步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