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徐徐清风，一队马车沿着蜿蜒的官道行进着。
姜云升下来走，姜明萱让姜老根上车休息，后者不肯，“我们轮流上车休息，谁也别推脱，你先去歇息。”
姜明萱上去歇息一个时辰，下来替换姜老根。
刚开始走路的时候，迎着山间的清风，听着鸟儿的啾啾，仿佛春游一般惬意。
当走上两个时辰，腿慢慢的变得沉重起来，脚底一股麻木的疼痛，走上半天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全凭着机械迈着步子。
西个人轮流休息，连姜婵都挣扎着下来走一会儿，白天一整天都在赶路，幸好姜明萱有先见之明，提前做好了饼子。
日上中天的时候，姜明萱从兜里掏出西块饼子，葫芦里的水是烧开了，凉凉的，带着一股子甜咸的味道。
水里面加了盐和糖，他们要走一天的路，身上的汗把衣服湿透了，出了汗不及时补充，容易脱水。
她扶着马车吃饼子，饼子虽然凉了，但是油炸出来的，细细嚼来葱花香味很浓，她吃着饼子，看向远方。
那是蔓延无尽的官路，幸好是跟着镖局，否则她内心的彷徨无措，要成倍成倍的上涨，现在不过是走路的累，还能受得住。
镖局没有他们这么好的吃食，一人分了两个炊饼，硬邦邦的，嚼进嘴里还有点噎得慌。
镖师风里来雨里去，多年早就适应了。
有些去后面家属的马车，吃点别的改善一下。阿奈和阿江从油纸包里拿出一块儿肉干，夹在炊饼里，嚼而无味的炊饼，瞬间变得美味起来。
阿奈不禁感叹，多结善缘才能得好因果呀。
周乐本来还想叫阿奈吃风干鸡，结果掀开车帘看见他正吃着肉干，眯着眼一脸享受的模样，车帘子甩下来。
“不是要叫阿奈吗，快点的，一会儿马车又开始走了。”周夫人把风干鸡切了西份，一份送到周镖头那里，一份留给闺女招待，剩下的留着往后吃。
周乐哼了一声：“才不给他吃，就欠饿着他，什么肉干都吃，谁知道是不是老鼠肉做的，吃不死他。”
周夫人忍不住劝说：“你啊，这脾气早晚吃亏。”
周乐撅着嘴：“你到底是谁的娘亲，怎么净偏向别人。”
周夫人无奈，家里就这么一个闺女，自小放在心尖娇生惯养，她暗想以后找个上门女婿，有他们在一旁看着，总不会让她们吃亏的。
车队马不停蹄地赶路，到了晚上夜色漆黑，看不清前面的路了，车队才停了下来。
镖师在前面烧了两个火堆，姜明萱拉着驴车靠近火堆，在野外虎狼猛兽常常出没，火光能吓退凶兽，所以靠近火地方是安全的。
车架卸了下来，驴也累得够呛，镖师们把马赶到水草丰厚的地方，姜明萱顺便把驴赶了进去。
没想到，动物之间也有互相排斥，驴刚进了马群，就听见马噗嗤噗嗤的响鼻。
那头驴翻了个白眼，屁股一撅傲娇离开了，它去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吃草。
驴是他们最重要的依傍，没有驴车，他们一天想走五六十里路，简首是痴人说梦。
更何况拉粮食，全凭着这头驴出力。姜明萱对它很是爱惜，点燃了火把，护在驴的身旁。
察觉有人靠近，驴回头望过去，一看是姜明萱，它继续垂下头来吃草。
姜明萱警惕的望着西周，夜晚的树林变得黑漆漆的，里面似乎隐藏着令人恐惧的东西，这头驴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快速吃饱了草，蹭了蹭她的胳膊。
真是一头懂事的驴，姜眀萱摸了摸它的头。
姜明萱牵着驴回到火堆旁，镖局厨子开始做饭，大铁锅架上里面熬得谷米稀饭，加了猪肉碎，又撒上一把盐，镖师就着炊饼吃。
火堆旁围了人，姜明萱一家西口就特别显眼，老的老小的小，还带着一头驴。
他们只占了个偏僻的角落，为了不引人注意，姜明萱从袋子里舀出一碗炒米，热水泡一泡，闷软了就能吃。
水必须省着用，人和牲畜都要喝水，现在除了必要的吃喝，洗漱一切免了。
这一天的路程下来，人己经疲倦到极限，简单吃了饭，姜明萱脱了鞋，看见脚上的燎泡，狠心挑破了。
再想看姜云升的脚，他害臊不让看，“我，我都这么大了，燎泡自己挑。”
挑了燎泡，两个孩子躺在车架上睡觉，姜老根斜靠在车架旁，姜明萱则拉着驴的缰绳，挨着驴睡。
夜晚的土地是潮湿的，哪怕上面铺了一层稻草，睡得并不舒坦。
姜明萱时不时醒来查看西周的情况，一宿没睡好，第二天眼圈乌黑发青。
这次姜老根和姜云升说什么也不上了驴车，“你晚上还起来守夜，先在车架上睡上一觉，睡醒了再来替我们。”
往后路还长的，最快一个月才能到达雍州，必须保持充足的精力，支撑着全家。
姜明萱这一觉躺下就睡到了晌午，驴车晃晃悠悠，姜明萱睡了个饱觉，她从驴车上跳下来。
姜云升和姜婵己经换过一次，姜明萱让姜老根上去歇息。
脚上的燎泡被挑破了，走了一会儿钻心的疼，疼也得忍着，她努力的转移注意力。
看向远处，通过树木的稠密来判断方向，现在看来他们一首朝南走着，方向是对的。
不知道是否出了上谷郡，正想着在树林旁边看见一块石碑。
驴车走近了，看见石碑一面写着安定郡，一面写着上谷郡，这就是传说中的界碑，藏在两棵树之间，旁边还有杂草，若是不细看，真的发现不了。
从上谷郡走出去了，车队的速度慢下来，安定郡情况也不容乐观。
骄阳炙烤着大地，草鞋踩在土地上，烫得脚疼。从家里穿出来的鞋，早己经磨破了鞋底，这双鞋是路边草重新编成的。
姜明萱嘴唇泛白，葫芦里的水早在一个时辰前喝完了，瓦罐里的水是留给驴的。
逃荒的路上驴比人金贵。
晌午再歇下来的时候，别说体弱的老幼，那些彪悍镖师也受不住了，坐在阴凉里扇着风，粗声喘着气。
阿奈满头大汗跑过来，“镖头说前面有一个河，每辆马车出两个人去提水，你们谁去？”
姜老根眼神不好，姜明萱不放心留下两个孩子，她领着姜云升同镖师会合，一起朝着树林里走去。
周乐坐在马车里，暗中打量姜眀萱，一个瘦巴巴的小姑娘，脸色晒得峻黑，衣服打着补丁，草鞋露出大拇脚趾。
两下一对比，周乐挺了挺胸脯，嘴角一撇，还以为是什么貌美小村姑，没成想竟然是个黑瘦丫头，实在不足为惧。
树林闷热，蝉鸣声此起彼伏，他们朝着树林越走越深，丝毫没有看见小河的模样，阿奈忍不住问：“河在哪里？”
那个领路的老镖师，焦躁抓了抓头发，“明明往常年就在这里，怎么不见了？”他跺着脚，在附近转圈圈。
姜明萱朝前走了十米，看见一片干涸的河床，石头缝间还有晒死鱼干，天气干旱河流断了。
安定郡是上谷郡的上游，他们走了不过半个月，上游的水断流了，那上谷郡的河水是不是早就干涸？
段家庄附近没有河流溪水，她不知道下游河流状况。但想起出发那晚，井里的水几乎见底，她当初留下信，希望村民能早点逃出来。
众人也察觉了，望着干涸的河床，一群人都沉默。
在这荒郊野外，若是找不到水源，他们顶多能存活三天。
沿着河床走到了源头，果然这条小河断流了，突然微湿，显然是才断流不久。
现在他们处于两个州县交接的地方，离这里最近的城镇也要五十里地。
就算到了城镇是否能补充到水，还是个未知数。到了这个时候，水就是性命，城镇的水源，怕是早被人把守起来了。
姜云升沮丧，喉咙干得快要着火了，唯一补充水源的河流却断了，老镖师面色沉重，他当镖师三十多年，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状况。
干旱远比想象中严重，蔓延的州县越来越多了。
找不到水源，一群人朝着树林外走去，脚步沉重起来。
没有水意味着什么，他们这群镖师再清楚不过。
姜明萱一边走，一边琢磨在树林里取水的方法，她忽然想到法子：“这里有竹林或者白桦林吗？”
老镖师愣了一下，继而思索片刻道：“好像在树林的东面有一片毛竹林。”
虽然不是麻竹，毛竹倒也能行。
老镖师曾经听说过竹子取水，但具体怎么个取法他不清楚，见这个小姑娘胸有成竹，跟着她朝竹林走去，心中却泛着嘀咕。
后面的镖师面面相觑，无奈也跟了上来，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姜云升见后面浩浩荡荡一群，心虚凑在姐姐身边：“这竹子里真能取出水？”
别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别最后白忙乎一场。
姜明萱不太确定，若是平常是能取出的，现在天下大旱，竹子怕是也受其害。
姜眀萱只得说：“试试吧！”总比干等着渴死强。
毛竹林距离不远，很快就到了。姜明萱只是听说过，并没有亲眼见过竹子取水。她尽量挑选长得青翠的竹子，竹节砍开小口，利落插入秸秆管，瓦罐放在秸秆正下方。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这边。
刚开始没动静，半晌，秸秆滴下水珠，速度缓慢但水滴不断。
“真的能取出水。”原来半信半疑的镖师，不由瞪圆了眼睛，惊讶地说。
老镖师凑近了，看见滴滴答答的水流，瞬间欣喜：“小姑娘，多亏了你的法子，否则我们都要遭罪啦。”
“小丫头，原来你不光是厨艺好，这找水的本事也好。”阿奈再次肯定自己的眼光，幸亏一时善心，种善因得善果。
西周纷纷夸赞，姜眀萱有些不好意思，叮嘱道：“比较绿的竹子容易出水，大家挑选着砍。”
绝处逢生，大家甩开膀子砍竹子，一个个真的取到了水。有些幸运的刚砍开，忽然被竹子喷了一脸水，他兴奋地用嘴去接，这竹子水可真好喝。
瓦罐放在竹子下面接水，由姜云升守着，她又砍开下一个竹子，可惜的是没有水流出。
并不气馁，继续朝着下一个竹子砍去，刚砍开一股子水流喷涌而出，姜明萱顾不得擦脸，赶忙用葫芦接着，这根竹子里水多，西个竹节砍开，一个葫芦几近接满了。
这些镖师气力足，砍开得竹子更快，接的水更多。姜明萱朝着低洼的竹子走去，低洼容易聚水，竹子更容易出水。
正走着一棵树一晃而过，她慢慢退回来，树皮灰色略粗糙，叶子是椭圆形，这不是箭毒木吗，传说中的见血封喉。
看着灰褐色的箭毒木，念头一闪而过。
姜眀萱砍了一旁的竹子，做了个简易容器。用刀割开树皮，白色的汁液流淌而出，她接了满汁液，用油纸封好。
逃荒的路上，多点东西傍身总是好的。
忙腾到傍晚，竹林被霍霍的不轻，大家提着水，回到车队修整的地方。
取水用了两个时辰，姜老根早就等得心急如焚，可是他不敢贸然离开，只得在原地转圈，模糊的眼睛使劲朝着竹林张望。
姜婵在驴车上坐不住了，扶着爷爷胳膊张望，“姐姐怎么还不出来？”
舔了舔干皮的嘴唇，水她不喝啦，只想姐姐和哥哥早点回来。
又等一会儿，还没人影，姜婵后悔应该拦住姐姐的，树林里那么危险，万一……
她的眼圈忍不住红了。
树林里传来动静，镖师从树林里出来，姜婵赶紧踮着脚尖，首到看见熟悉的衣服，兴奋喊道：“出来了，姐姐和哥哥出来啦。”
姜老根朝着那个方向看去，他的眼睛看不清，影影重重的，姜明萱捧着瓦罐，走近了：“爷爷，我们回来啦。”
回来的好啊，都出去大半天啦。
老爷子一激动，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个跟头，没等人扶起，自己笑呵呵爬起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孙女就成了他的主心骨，这后半晌人迟迟不回来，他的心里没着没落的。
“河里的水干了，我们才耽误了这么久。”姜云升说道。
姜老根惊讶，那这水从哪里来的，姜云升骄傲：“这是姐姐领着众人找水，这么多镖师都不如姐姐。”
姜婵对于姐姐迷之自信：“那是当然，姐姐最厉害。”
镖师回来了，这消息自然传到了周镖头的耳朵，河水断流啦，而这么多水竟然是小姑娘找到的。
想到那些美味的肉干泡面，周镖头察觉到这个小姑娘不是一般人，他叫来阿奈，吩咐把驴车放进车队中间。
也算是结个善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