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自古称为为幽都,是个能容纳上百万鬼魂的城市,具体的容量一首是个谜,百万阴兵的概念深入人心。
要论办公区域,共有五个部门各司其职,分别是:以崔钰判官为首,稽查亡魂生平的判官司、以黑白无常为首,缉拿亡魂的勾魂司、以驻守奈何桥的孟婆为首,消除记忆的轮回司、以各地狱狱主为首,对恶灵执行刑法的的地域管理处,以地府最高管理者——酆都大帝为首的最高管理行政部,可统筹阴间政务,随时调配十殿阎罗。
可酆都大帝哪里是那么好当的?各负责不同职能且互相牵制,底下十个手下个顶个的脾气大,人人都想压他一头,于是最早的酆都大帝请辞下凡历练去了,此后的地府之主,酆都大帝改为十年一任期。
李时庚就是这么个倒霉蛋,刚修炼成仙上了天庭,却因为时间不凑巧,只有酆都大帝这一个位置空缺。
他也曾听过修炼成仙的前辈说过地府趣闻,这酆都大帝请辞后,地府之主变成了轮流制,好几位继任者都被逼得不是主动请辞,就是精神失常下任后疯癫了,甚至还有某位要死要活走到奈何桥想投胎重开。可想而知,这岗位是多么的困难。
无奈之下,李时庚也只得迎着头破接了这岗位,把这当成对自己的磨炼与挑战。
时也命也运也,李时庚的阎王生涯就此开始。
此刻,他正在勾魂司巡视。
为了防止像之前那样突然袭击,去了又不见人影吃闭门羹的情况,他提前半天联系了对方,知道午后是他们的闲暇时间,约好今日下午前来巡视。
“恭迎酆都大帝到来。”
多年合作的默契,让谢必安和范无救异口同声请安,身后数不清的阴兵黑影皆匍匐地上。
与民间画像中的黑白无常类似,白无常手持哭丧棒带着高高的白帽子一袭白衣,长舌一半收在口中;身边的黑无常则身侧挂着勾魂索,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有缉拿阳寿己近的穷凶极恶的恶鬼时才会伸出。
白无常谢必安的脸肃静白皙,像是柔弱书生的摸样毫无攻击力,反而是黑无常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但五官端正还留了两搓络腮胡,两人站在一块,光是身高就差了一个帽子的距离。
至于画上的白无常帽子上写“一见生财”“一见大吉”、黑无常帽子上写“天下太平”那是瞎编杜撰,两人眉头紧皱、嘴巴流血背着米袋更是无稽之谈。
温予心在心里想到,应该是画画的人还把自己心中愿望加上去,给黑白无常大哥们增加点喜感,让人冲淡些恐惧感,不至于对他俩太过于害怕。
“起身吧,免礼。”李时庚开口。
“大人远道而来,下官己提前安排好了,礼数不周望海涵。”谢必安带着笑低下头。
“那就劳烦谢大人和范大人费心了。”李时庚扫了周围一眼,两人站着交谈许久。
“大人,请。”谢必安伸出宽大的衣袍邀约对方。
李时庚顺着他指着的方向,往后走去。
走进勾魂司,一块方方正正的白色石碑耸立,上面是勾魂司的由来、过往功绩,均由楷书小字洋洋洒洒的记载着。
谢必安转头看着李时庚继续介绍:“此石碑为当初成立勾魂司的初代酆都大帝亲自书写,再由专人刻拓,以供后人瞻仰。”
“很是壮观。”李时庚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石碑,不放过其中任何一个细节。
看完石碑,又被引着往身后的方向走去。
“后面是我们的办公场所,平时出公差缉拿阳寿己尽亡魂,再送到审判司去或者地狱管理处。”
黑色的屋子里,架上面摆放着各色机械,看着有些陈旧,磨损的痕迹偏重,血迹似乎还未干透。
空气中透着一股腐蚀的尘埃味味,令李时庚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身边的温予心知道,他这是洁癖犯了,从身侧掏出帕子,偷偷塞到对方手中。
迎上李时庚巡骏的目光,温予心也不说话,只用眼神示意他尽快用帕子擦拭。
李时庚背过手,用衣袖掩过里面正在用帕子擦拭的手指。
“鬼魂都是由你二人亲自捉拿?”李时庚有些在意的问道。
“回大人,之前是由我二人亲自捉拿,但业务繁忙且队伍壮大,皆由府内阴兵完成任务,我们会在他们身上提前埋点(监控),如有重大恶灵才会是我二人捉拿。”
温予心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这时正巧还没人接上李时庚的话,稍有些静,温予心这声喷嚏一便显得格外清晰起来。
范无救眉头一皱,即刻不悦的看了过来,其他人也不约而同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眼前的少女不施粉黛,清雅秀丽的红唇微微扬起,一双眸子里含着生理沁出的秋水,就侧身倚着石柱任人打量,满不在意的模样,唯有袖子下紧握的双拳泄露几分慌乱。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个跟在新阎王身边的女鬼,范无救按耐住心头情绪问道:“姑娘是对我们这有何高见?”
呵,这是冲着她来的。
温予心面上强装镇定悠悠道:“不敢不敢,主要太好听了,我喷嚏也想听一听...不用管我的,大人您继续介绍就好。”
“......”
这小丫头片子忒油嘴滑舌。
温予心脸上显得温文尔雅又乖巧有礼,再计较下去,倒成了他的不是。
“无妨,我们继续吧。”谢必安出来打圆场,接着带他们参观勾魂司。
越往里走,越是曲径通幽,几乎看不到下人的影子。偌大的院子像是迷宫,稍有不慎就会迷失其中。
他们跨过槛中,沿着石阶慢慢往下走,这路上无一丝光亮,视野里全是浓稠得像墨化不开般的黑。随着他们不断前行,周遭愈发阴冷起来,寒义似乎贴着皮肤,像是要深入肌理,尤其是对于温予心这种肉体缺失仅有魂魄的鬼来说相当冒险。她只觉得全身似乎只有手臂还残存着一点温度,隔着衣袖传来的稀薄热意,是阎王掌心的温热。
谁也没开口,唯有一人的脚步声踩过石阶,一鬼飘过的微弱风声。
“大人,此处就是所在灵福洞,取自‘有灵,福泽洞天’之意。”
李时庚大多时候不怎么说话,只稍微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往下说。
最后,是一道黑色的院门。离得越近,某种不可描述的嘶吼声回荡在耳边。
这时,黑白无常和李时庚均是面色如常,像完全不受困扰,但对像温予心这种毫无武学功底的人来说,只能用魂魄硬生生扛下。
鬼魂的魂魄是很脆弱的存在,如果强行撑住,极有可能让魂魄残缺,只能投牲畜道或者变为残疾。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晕过去了时,李时庚出手将她收进瓶子里,塞入袖中。
温予心感觉自己像是做了场梦。梦里还透着股白纱让她看得不真切。一会儿在被黑白无常奉命缉拿,一会儿她梦见自己在跟孟婆打架,打输了被强行灌下孟婆汤投胎,然后整个人飘飘然的,像是悬浮在空中碰不到地的鬼。
许是潜意识里的执念,当她想到再也见不到吴询时,眼角又流了两行清泪。
从梦中惊醒时,一睁眼便有火光闪动,红纱帐外透着幽幽烛火,
她终于可以看到除黑白以外的颜色了,温予心跑去书房告诉李时庚这个好消息。
西下无人,她轻轻敲上那道朱红木门,兴奋和忐忑并存的犹犹豫豫敲上门。
“大人。”温予心轻唤道。
李时庚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进。”
温予心第一次来李时庚的书房,之前对方说有事都可以来这找他,她凭着记忆里说的方位,才一次就找对了地方。
“大人,我能看见颜色了,眼里不再是黑白的了。”温予心兴奋的说,还不忘给对方展示一番:“门是赤色的,烛火是堇色,砚台和扶手椅均为乌色。”
“哦。”李时庚兴趣缺缺,手上正在批阅公文,随意应道:“你己入职地府,该有的权限都己经帮你开好,后续有需要再说。”其实他猜测,对方眼中能看到色彩,跟勾魂司里灵福洞那个脱不开关系,可他没有说。
等下次有机会去探查一番便知,现在再去只会贸然的打草惊蛇,还会显得他对勾魂司过分偏私。
转念一想,那勾魂司洞内灵力过盛,温予心又是才转化不到一周的鬼魂,魂魄承受不住实属正常,很有可能造成这样的情况。
“这己足够了,多谢大人。”温予心施了个礼。
李时庚并不搭理她,匆匆下了逐客令:“还有事?”
“没,大人早点休息。”温予心颇有些自讨没趣的走出书房。
地府昏暗,每日记时都靠顶上的天幕,和人间的十二时辰阳时不同,地府是相当阴森。
温予心不算聪明,有些傻傻的,所以在这个时候,哪怕李时庚态度冷淡的泼冷水降温,但能看到的颜色的兴奋劲还没过。既然地府没人跟她分享喜悦,她就自己一人开心就够了。
身为绣娘,学会配花色是基本功,因此她很早就接触这方面的课业,对颜色搭配颇有心得。
温予心回到自己房间,目光扫视一圈房内物品,入门摆放的桌椅均为深木色,笔墨纸砚的三色整齐摆放至台面,朱色床帐和同色木床,被子是柔软的鹅黄色,深褐色木色圆桌上幽幽烛火闪着耀眼的赤色,灯芯略黑,烛火幽幽但无风也并不动。
她心里将屋内所有物件的颜色都过了一遍,暗自感叹:真好,现在总算能看得到颜色,她再也不是个睁眼瞎的鬼了。
以前她还听到过市井摊贩小哥在跟人闲聊,说‘睁眼瞎说鬼话’,现在她自己也说上了鬼话。可她说的是句句真诚的,那么出自鬼之口又有何不可?
温予心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很远,首到身体的倦意提醒她要休息了,她才抱着被子躺下。
第二日,温予心起得很早。
因为今天是约定好去幽都行政部正式上班的日子,她带着对未知的忐忑和兴奋出了门。
刚出门,温予心就遇到了李时庚:“大人,早上好。”少女冲阎王展开甜甜一笑,阎王稍点点头当应答,二人往花厅走去。
李时庚发冠束带整齐,穿的是一件深紫色衣袍配平常的黑色长靴,腰间挂着一枚莲花形状的玉佩,另一侧则是悬挂佩剑,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他星眉剑目,英姿飒爽,深邃的眉目平时不显,昨日挥斥方遒时洋洋洒洒让人不寒而栗。
下人早己将早膳端上桌,菜色比昨天的早餐还要好,除了粥和鸡蛋外,还多了一笼烧麦,一盘煎饺。光是多看两眼,就让人食欲大动。
“哇,这么多好吃的。”温予心相当捧场,每盘都吃了一大半,连粥都吃了一大碗,吃的速度有些急,但好在上班第一天她有分寸,才没吃撑。
她吃完了,还坐在椅子上迟迟不肯走开,阎王问她怎么还不走,她美其名曰等对方,其实是在偷偷观察的他饮食习惯。
李时庚吃饭慢条斯理,细嚼慢咽像是对食物保有的最高礼仪,颇有翩翩君子之风。要不是温予心看过他昨天日巡查地府时的气势,她恐怕也不会相信,这个男人会是新上任的阎王爷,拥有可怕的气场,叫人闻风丧胆。
她不知道前几任阎王爷是如何的,但她觉得李时庚非常了得,就是能让人轻易信服。
“吃完了吗?”李时庚问。
“吃完了。”
李时庚起身:“去幽都行政处。”也就是他的办公地,也是温予心即将开始十年工作的地方。
漫长的十年啊...真不知道行政处是何地方,新阎王这么厉害,想必他的办公地也毫不逊色。
会是什么样子呢?温予心忍不住想道。
出了住所,往大道上步行数十步,又往南的方向走了走,却意外撞见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