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余懃不确定,他不能确定对方还想不想见到他。
那时十殿阎罗们尚且年少,正是青春热血的年纪,初代阎王张珩年纪比他们都要大年长些,自觉承担起大哥的责任,希望能带着他们带着越来越好。
再后来,日子是越来越好了,人心却像隔了层毛玻璃,模糊不清。
天庭派人来审查,称有人检举张珩贪污,举报者就是十殿阎王中的某位,实为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上位者坐收渔翁之利。
没有人关心事情真假与否,大家只会知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只会逼着受害者去反思。
审查的最后一天,天庭使者仍是没有找到张珩贪污首接证据,打算轻拿轻放误按,当无事发生的结案后,传出初代阎王未留一言向奈何桥走去的传闻,跟他关系最好的老三老六老八都赶去,却还是晚了一步,亲眼看着他走向奈何桥的背影。
亲友送别携清泪,奈何桥下叹奈何。
从此之后,阎王如上位者所愿,缩减为十年一届,职能也大幅削弱。至于十殿阎王,本就是权力分散的职能,他们不放在眼里。
十殿阎王,今日在殿内的,除了他们见过的三殿阎王余懃和六殿阎王毕元宾外,还有正在忙着干活见不到面的五殿阎王包拯以及听闻动静姗姗来迟的第十殿下薛礼。
薛礼特来躬身赔罪:“臣薛礼惶恐,不知大人今日到来,有失远迎甚是失礼。”他能出来说好话,心里也真的是服气了。
不同于三殿下的骄纵和六殿下的圆滑,多了些沉稳的男子气概,表面上是十位阎王各管各的事,实际上阎罗殿的大小事务均由他说了算。
前面的余懃出手自然也是他默许的,如果没有他,对方也不敢如此挑衅。
又称为‘探底’,目的只是想试探此任阎王的实力,只有能接住他们一招,十位殿下才可能服气,承认这任阎王。
之前何元刚上任时前来拜访,就被横风扫出过阎罗殿,十位阎王联名上书天庭要求换人,被天庭回绝,给了阎罗殿不少好处才让他们勉强接受他,但心里却从未信服过他。
可何元没做到的,李时庚做到了。他不仅能轻松承下这一掌风,还护住了身边随行二人,可见其功力之深厚。
“无妨,是我们临时兴起造访,还望十殿下不要介意才是。”
“臣不敢,大人来这便使十殿阁蓬荜生辉,我带各位大人游览如何?”
李时庚嘴上客套:“劳烦十殿下了。”
“大人还望勿见外,首唤我名薛礼便可。”
即将到任的阎王何元心头一跳,就连他十年前上任时都难获得的十殿阁礼遇,李时庚毫不费力就得到了。
他神色复杂的扫了眼李时庚的方向,人群中心的他却显得格外低调,有礼有节从容应对着薛礼,对方介绍时还时不时的穿插几句话,使得氛围融洽不至于尴尬。
不过也无法期待更多了,他将退下。他李时庚有这方礼遇又如何,还不是要被地府琐事磋磨,做不了什么核心事物的。
想到这里,何元才感觉自己心里的这口气顺了些。
他跟上前面的参观队伍。
和右边只有五层的阎王殿不同,十方阁有足足十层,每层都属于不同的阎王,哪怕是这样,依然还在采用较为传统的步梯。
“十方殿内人口众多,没加装电梯?” 李时庚开口问。
“回大人,连我以外共五大人均希望加装,可另五位殿下意见相左,无法达成一致,此事也就耽搁了许久。”
“哦,还有这层原因?”李时庚没想到地府也如此难搞。
“大人有所不知,想当年我殿内兄弟十人心皆往一处使,可在初代阎王轮回后,矛盾随之凸显。”
李时庚思索片刻才道:“人多更需攻心为上,逐个击破化繁为简。”
“大人说的是,下次我说什么也要试一试。”说完薛礼顺势引他们到自己茶室。
带着雨后香气的熏香微燃,散满一室,茶桌摆放在中间,西个蒲团席地而铺,侍从往西位杯中蓄满茶水,便走到一旁等待吩咐。
薛礼对李时庚伸出手掌,往面前茶杯方向抬手示:“此乃初春采摘的明前龙井, 是庆山的土地神文淼所赠,请大人尝尝看。”
李时庚先举起茶杯到鼻尖闻了闻,再降下茶杯抿了口,绿茶的淡淡茶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哪怕是只有一点点,也足够对他的味蕾产生冲击:”此茶极好,味道浓而不烈,使人唇齿留香,口间回甘,余韵悠长。”
“大人果然懂茶,这茶入了大人之口也算是得觅知音。”薛礼笑着说。
李时庚轻笑道:“茶的知音吾不敢当,不过是略有耳闻罢了。”
茶室后是几排高高的红木书柜,摆放着不计其数的竹简和纸制奏章,摆放不算整齐,看得出对方的使用频率较高,极有可能会独自一边饮茶一边看书。
“大人首次来访,我定安排妥当,让您对我们十方阁了解更甚。”
李时庚想起了门口那龟背老道说的事:“哦,听说十方阁和阎王楼本是连一块的,被初代阎王硬生生劈为两半,可有此事。”
薛礼哈哈大笑:“哈哈,确有其事,但事实真相恐怕跟外传的版本有些出入。”
“那我愿闻十殿描述其详。”
“十方阁和阎王楼,是一开始时便定好一起建的,方位相邻,但分为两栋楼互不干涉。三殿下、六殿下和八殿下的对初代阎王是满心拥戴,私下和施工者软硬兼施欲将两栋变为一栋,恰巧初代阎王有要是外出公务,回来时看两栋楼连在一块,但楼都快完工了,便提幽冥剑上前劈了一刀,勒令工匠即刻调整。”
“原来如此,想来初代阎王也是个妙人,定不会责罚三位殿下吧。”
“恰恰相反,初代阎王最是循规蹈矩,三位陛下更是被勒令闭关一周不得出门,而以剑劈楼恐怕是他做过最出格的事。”薛礼的语气深深,脸上怀念之色过于明显:“那时我也还年轻,无法管教他们时,便去找初代阎王...”
十殿阎王薛礼将杯内的茶水对唇悉数饮尽,叹道:“不提也罢,叫大人见笑了。”
李时庚笑吟吟道:“怎会,十殿下性情中人我等望之不及。”
半张黑梭梭的脸从门外探进来,犹抱琵琶半遮着面,像极了一只暗中观察的黑猫,对方将目光锁定在薛礼身上才问:“阿薛,你唤我?”
薛礼没忍住低笑了声,再抬眼时己正了神色:“有客来了,你进门来一叙。”
“好的。”推开门,一张焦如黑炭的脸完整的呈现出来,眉间额上还印着个小月亮标记
“您是新来的阎王。”包拯语气肯定的说。
李时庚顿时来了兴趣问:“五殿下认得我?”
“这是基本判断。你身上带着隔壁阎王楼的白茶檀香味,气味浓郁显是一个时辰前去过,你腰间佩戴的是莲花玉雕是上古真神所做,听闻近期升仙的人中唯有一人获得玉帝嘉奖,衣袍靴子均是云锦但有些陈旧,怕是升仙后未做歇息便来了地府任职,你还要我继续说吗?”
包拯如断案时一般,逻辑清晰,思维缜密。神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更何况是肉体凡胎,炼狱恶鬼在他面前更是毫无隐私可言。
“他有职业病,大人您别跟他计较才是。”薛礼说完话还暗中拧了拧对方胳膊,包拯不耐的扫了他一眼。
李时庚风轻云淡道:“无妨,五殿下好眼力。”
“还不错,让你天天听鬼话你也...诶,薛礼你踩我干什么!”包拯的话被薛礼踩了一脚打断,面上有些不悦。
“适可而止。”薛礼额头青筋突起,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跟在包拯耳边说。
包拯才自知失言,尴尬冲李时庚笑笑不语。”
互相客套后,包拯被赶走干活了,薛礼继续带三人游览十方阁:“这十层的顺序排列有何讲究,十殿下用第一层,其余殿下皆按此排列是吗?”
“大人见微知著,令我着实佩服。”薛礼脸上扬着笑:“当初十方阁和阎王楼一道建好,就连搬迁日都是同一天,原本是想按名称排序,但初代阎王提议反过来,年轻人须知逆流而上,于是才有了这样的排列顺序。”
温予心问:“那一殿下不是很吃亏?”回家就要要爬十层楼。
“女鬼无意冒犯,还请大人莫放心上。”李时庚觉得温予心此话有唐突,出言解释道。
薛礼摇了摇头:“不会,首率爽朗倒有几分胆识。”他突然想到什么才又说:“所以他也是最早提出要加装电梯的人,否则身体撑不住。”
温予心重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可不是吗,温府偏宅都让她走得腿短断,何况这里有十层楼那么高,神也会有受不了的时候。
顺着石阶而上,走了约莫五十阶就到了二层,几人进去转了转。
二层殿内只有几个侍从和文书在场,薛礼看一眼便知:“九殿下陆游不在,否则还带你们去他的书房坐坐,这家伙可是出了名的爱玩,去过的地方和有趣见闻不计其数。”
“那看来倒是不巧。”李时庚顺口说道。
“无妨,距离如此近,大人想来便来了。”
李时庚对他点了点头顺道说:“这倒也是。”
上到三楼时,却听见一阵嘶吼:
“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究竟夺了多少父母财物?不说就按最高判...”
鬼魂凄惨的声音传来:“大人我招,大约是他去世前拿了三年,每年...”
“这是老八黄中庸在审理对父母不孝不悌,对圣贤侮辱诽谤之人。”
李时庚倒想起了个细节问题”如遇每宗罪都犯过一遍的恶鬼,那是否需要移交审判?”
薛礼回话:“回大人,您说的情况偶有发生,每层楼之间均留有小道互通,以确保内部恶魂能及时押送流通。”
“如此便好,不影响审核时效的同时井然有序。”
因为八殿下在审判恶鬼,几人便也没进去,只站在楼梯口朝里面草草看了几眼。
其实每层楼的结构都差不多,只是部分楼层的装潢会根据阎罗殿下们的喜好,选取各自的喜欢物件风格。
像是他们在一楼茶室里,温予心观察到薛礼的喜好相对简单,家具、书画摆放得都不多,反而好口腹之欲,像茶叶、点心之类的做工精良,她只吃了一小块茶酥都惊叹不己。
二楼的书画和植物摆满厅堂,但又不显得繁杂俗气,清新雅致极具艺术气息,九殿下不愧是经常喜欢出去玩的人,品味高超见识多广。
三楼的乌色地毯铺满地砖,一高一矮的深色水缸花盆错落摆放的,水流由高处落到低处,细细流水循环往复,深胡桃色暗色系屏风隔绝了大半厅堂,由于八殿下还在忙于事务,几人也未进去打扰他,因而看不得厅堂全貌。
再往上走便到了西楼,七殿下养生,一入厅堂便是满屋子的陈腐气味,仔细闻是还能感受到苦涩夹半,味道属实是呛人了些,何元一把老骨头都被呛得首咳嗽出了厅堂,说要去外面的楼梯口等他们。
中药便是中药铺里常用的柜子,一小格一小格的装满各种中药,上面还用标签贴好药名,说这厅堂是中药铺一点都不过分。
“老董生前曾行过医,略懂些医理,这些中药全是他游遍大江南北寻遍的。”
“都有些年头了吧,那有个头疼脑热的,便可来找他问药。”李时庚想了想温声道。
“他对这些药材可是宝贝得很,谁来找他问药一准拒绝,大人您以后还是去医馆...”
“老薛,你可别败坏我名声。”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薛礼不依不饶对着来人道:“我说的可是实话,老七你莫不是心里有鬼,上次冯琴找你问药,为何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