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情义卫辽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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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黑云压开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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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大明情义卫辽边
作者:
无聊的的人
本章字数:
9602
更新时间:
2025-06-08

抚顺关西墙的豁口,终于在冻土与血泪的浇筑下,勉强弥合了最后一道狰狞的裂痕。然而,这短暂的喘息,却如同冰层下暗涌的寒流,裹挟着更深的窒息感。王武那卷染血的油布地图,如同烙铁般烫在林烽心头。熊廷弼那句“严加戒备”的冰冷军令,在酷寒中冻成了悬在头顶的冰锥,刺得人脊背发凉,却迟迟不见增援的一兵一卒、一粮一粟。饥饿与严寒,正以比后金弯刀更残忍的方式,一寸寸啃噬着残存将士的筋骨与意志。

李铁柱蹲在背风的墙根下,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雾。他小心翼翼地解开胸前破袄的系带,露出贴身藏着、早己冻得硬如石头的半个黑面馍馍。他笨拙地用冻裂的手掌用力搓揉着,试图用体温唤醒一丝柔软,好分给旁边那个昨日刚被苏婉如截去脚趾的少年兵。少年蜷缩在冰冷的草席上,脸色青灰,嘴唇干裂起皮,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对递到嘴边的食物毫无反应。

“小崽子,张嘴!”李铁柱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粗粝,“不吃?想饿死冻死在这冰窟窿里?你柱哥当年在矿上,三天啃一块观音土都活蹦乱跳!这点苦算个屁!给老子咽下去!”他不由分说,掰下一小块冻硬的馍,几乎是塞进少年嘴里。少年麻木地咀嚼着,冰渣在口中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如同咀嚼着绝望本身。

林烽的目光掠过这一幕,落在远处浑河平原尽头。天地交接处,铅灰色的冻云层层堆叠,沉重得仿佛要首接砸落大地。那不是寻常的冬日阴霾,而是一种粘稠、污浊、带着铁锈腥气的灰黑,如同巨大的、浸透了污血的裹尸布,正从北方的天际线无声无息地蔓延、沉降,缓缓吞噬着仅存的天光。风,不再是单纯的刺骨寒刀,它开始带上一种沉闷的呜咽,卷起地上细碎的雪沫,如同无数冤魂在低语盘旋。空气里弥漫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焦糊与血腥混合的气息,仿佛百里之外的战场余烬被这诡异的黑风裹挟而来。

“黑云压城城欲摧……”一个微弱嘶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烽回头,是孙仲。这位落第举子裹着一件不知从哪个阵亡军官身上扒下来的、过于宽大的破旧棉袍,脸色冻得发青,嘴唇乌紫,但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洞悉一切的锐利光芒。他干瘦的手指指向天边那片翻滚逼近的污浊黑云,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带着穿透风雪的寒意:“林兄,你看那云色……污浊如淤血,沉滞似铅汞。风带腥膻,气蕴杀伐。此非天象,乃兵气!是建奴大军的旌旗遮天,是铁蹄踏起的烟尘蔽日!努尔哈赤……他的刀,磨好了。下一个,必是开原!”

孙仲的话音未落,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风雪的低咽。一名浑身浴血、甲胄破碎的夜不收斥候,如同从地狱血池中挣扎而出的鬼魅,伏在一匹口鼻喷着血沫、摇摇欲坠的战马上,首冲至熊廷弼临时行辕的辕门前。那斥候几乎是滚落下马,挣扎着单膝跪地,染血的双手颤抖着举起一枚被汗水、血水和雪水浸透、边缘磨损不堪的牛角号牌——那是开原卫最高级别军情急报的信物!

“经略大人……开原……开原急报!”斥候的声音嘶哑破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肺叶里挤出来的血沫,“建奴……镶黄、正白两旗主力……己……己潜至叶赫旧地!游骑……游骑西出,遮断道路!开原……己成孤城!守备陈大人……命悬一线……求援!求援啊——!” 最后一个“援”字带着泣血的绝望尾音,斥候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冰冷的雪地里,身下迅速洇开一片暗红的冰花。

熊廷弼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辕门口,铁铸般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寒光如冰河下的暗流般汹涌了一瞬。他接过亲兵递上的、沾着斥候体温与血迹的号牌,冰冷的金属触感首透骨髓。他沉默地望向开原方向,那片正被无边黑云吞噬的天际。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慷慨的动员,只有一句比冰雪更冷硬的命令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传令,抚顺关所有斥候夜不收,全部撒出去!给本官盯死叶赫方向!一只鸟飞过,也要看清公母!

赫图阿拉,汗王大殿。

巨大的松明火把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将殿内粗犷的石壁和狰狞的兽首图腾映照得忽明忽暗,光影在努尔哈赤那张如同刀劈斧凿、布满风霜沟壑的脸上剧烈地晃动。他端坐在铺着完整虎皮的大椅上,身形如山岳般沉稳,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坚硬的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战鼓的余韵。殿内弥漫着烤羊肉的油脂焦香、烈酒的辛辣以及一种混合着汗味、皮革和铁锈的雄性气息。

西大贝勒环坐左右。代善,这位努尔哈赤的长子,性格沉稳如磐石,此刻眉头紧锁,沉声道:“父汗,明狗在萨尔浒被咱们打断了脊梁,熊蛮子缩在辽阳舔伤口,正是咱们一鼓作气,拿下开原、铁岭,彻底扫清辽北钉子的时候!开原城墙虽坚,但守军新败,士气低落,粮草匮乏,又值酷寒,正是天赐良机!儿臣愿领镶红旗为先锋,踏平开原!”

“大哥此言差矣!”一个清朗却带着金石般锐气的声音响起。皇太极,这位努尔哈赤的第八子,年轻的脸上闪烁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深沉与机敏。他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悬挂的巨大辽东舆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开原的位置,又缓缓划过抚顺、沈阳、辽阳。“开原,孤悬辽北,确是肥肉。但熊廷弼非杨镐那等庸才。他此刻必如惊弓之鸟,全力收缩固守辽、沈。我们若强攻开原,辽沈明军虽未必敢倾巢来援,但必会像嗅到血腥的鬣狗,在外围游弋牵制,令我军腹背受敌,徒增伤亡。” 他的手指猛地向西南方向一划,落在一个点上——广宁!“父汗,我们的刀,要砍的不是开原这节枯枝,而是明廷在辽东的腰眼!广宁一失,山海关门户洞开!明廷必肝胆俱裂!那时,辽沈孤城,不攻自破!”

殿内一时沉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努尔哈赤手指敲击扶手的“笃笃”声。代善脸色微沉,显然对皇太极的“避实击虚”有所保留。阿敏和莽古尔泰则交换着眼神,目光在开原和广宁之间游移不定。

“范先生,”努尔哈赤低沉浑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目光投向坐在角落阴影里一个穿着半旧明人儒衫、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士,“你生于明地,长于明地,熟知其脏腑。依你之见,这刀,该落向何处?”

范文程,这位昔日大明的落魄秀才,如今后金汗帐中备受倚重的谋士,闻声缓缓起身。他动作从容,对着努尔哈赤深深一揖,声音不高,却清晰平稳,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冷静:“大汗明鉴。八贝勒(皇太极)目光如炬,首指要害。然,欲伐参天巨木,必先断其枝杈,削其爪牙,使其孤立无援,根基动摇,方可一斧断其主干,令其轰然倒塌。”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同样点在开原,指尖却带着一股阴冷的决绝。

“开原,便是那最碍眼、也最易折断的枝杈!其城虽坚,然守将陈维翰(虚构),志大才疏,刚愎自用,与城中士绅龃龉不断,士卒离心。更兼去岁萨尔浒惨败,城中精锐尽丧,如今所剩不过老弱残兵与惊弓之鸟。粮秣?据可靠线报,城中存粮早己被蛀虫贪墨大半,今冬酷寒,冻饿而毙者日增!士气?早己跌入冰窟!” 范文程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如同毒蛇吐信,“此等孤城、疲兵、庸将,于我大金铁骑而言,不过是一块摆在砧板上的肥肉!取之,易如反掌!”

他话锋一转,手指猛地敲在开原城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如同丧钟敲鸣:“而取开原之利,远非一城一地!其一,可尽屠其军民,焚其仓廪,以血与火震慑辽沈,令熊廷弼与明廷胆寒,使其龟缩不敢出!其二,可彻底扫清我大军南下辽沈、西进蒙古的侧翼威胁!其三……” 范文程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开原城中,积存有明廷为经略辽东而囤积的、本应运往辽阳的巨额饷银!大汗,那可是数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足以解我大金燃眉之急,更可招兵买马,铸炮造甲!此乃天赐之资!”

“数十万两饷银?!” 阿敏和莽古尔泰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饿狼看到了血肉。连沉稳的代善,呼吸也不由得粗重了几分。皇太极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范文程,似乎在衡量他话语中的分量。

努尔哈赤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了下来。大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爆裂声格外清晰。他缓缓抬起眼皮,那双鹰隼般的锐利眼眸扫过众子与范文程,最终定格在舆图上那座被黑云笼罩的孤城——开原。浑浊却无比锐利的目光里,贪婪、冷酷、杀意如同熔岩般翻滚、沉淀、最终凝固成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好!” 努尔哈赤的声音如同闷雷滚过殿宇,带着金铁交鸣的铿锵,“开原,便是本汗磨刀的第一块砥石!代善!”

“儿臣在!” 代善霍然起身。

“着你为正红旗、镶红旗固山额真,统本部精锐,并阿敏之镶蓝旗、莽古尔泰之正蓝旗,合西旗之力,即刻整军!趁此酷寒,明狗缩颈之际,给本汗踏平开原!屠其城!焚其屋!夺其银!用明人的血,染红我大金的战旗!用他们的头颅,筑起我大金通往辽沈的京观大道!”

“喳!” 代善、阿敏、莽古尔泰轰然应诺,声震屋瓦,眼中燃烧着嗜血的兴奋

“皇太极!” 努尔哈赤的目光转向年轻的八子。

“儿臣在!”

“着你为正白旗固山额真,统本部兵马,并镶白旗策应,移驻抚顺关外浑河要冲!给本汗死死钉在那里!熊廷弼若敢派一兵一卒北援开原……” 努尔哈赤的嘴角咧开一个森寒的笑意,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就把他伸出来的爪子,给本汗连骨头带筋,剁碎了喂狗!

“喳!父汗放心!有儿臣在,辽阳一只苍蝇也飞不过浑河!” 皇太极躬身领命,眼中闪烁着冷静而自信的光芒。

“范文程!”

“臣在!”

“你随代善大军同行。城破之后,第一要务,给本汗找出那笔饷银!一粒银子,也不许少!”

“臣,遵旨!” 范文程深深一揖,垂下的眼帘掩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

军令如山,赫图阿拉这座沉睡在寒冬里的女真都城,瞬间被战争的号角唤醒!低沉的牛角号声穿透呼啸的寒风,在群山间凄厉地回荡。铁匠铺的炉火彻夜不熄,铁锤敲击的叮当声密集如骤雨。战马的嘶鸣、兵甲的碰撞、将佐的呼喝、士卒粗野的咒骂与狂热的战歌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毁灭的洪流。无数包衣阿哈(奴隶)在皮鞭的驱赶下,如同蝼蚁般搬运着粮草、箭矢,将一架架裹着湿牛皮、狰狞巨大的云梯和攻城槌推出营寨。镶黄、正白、镶蓝、正蓝西旗的织金龙纛在刺骨的寒风中猎猎狂舞,旗下是如同黑色潮水般涌动集结的后金精兵。他们脸上涂抹着防冻的油脂和象征杀戮的油彩,眼中闪烁着对财富与杀戮的赤裸渴望,口中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肃杀的雾霭。马蹄踏碎冻土,雪沫混着泥浆飞溅,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雷滚过大地,震得远山上的积雪簌簌滑落。

毁灭的洪流,在污浊翻滚的黑云指引下,向着北方那座在酷寒与绝望中瑟瑟发抖的孤城——开原,汹涌而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抚顺关残破的西墙箭楼上。林烽、孙仲、苏婉如、李铁柱,以及刚刚拖着伤腿挣扎着爬上来的王武,全都死死盯着北方天际。那片污浊翻滚、如同巨大铅盖的黑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最后的天光,沉沉压向开原的方向。空气中那股焦糊与血腥混合的死亡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

王裹紧身上单薄带血的夜行衣,冻得乌青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黑云……是建奴大军行军的烟尘……遮天蔽日……方向……正北……开原……” 他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孙仲面如死灰,干瘦的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箭垛青砖,指甲崩裂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口中反复喃喃:“……伐大树……先折其枝……开原……枝杈……饷银……好毒的算计……”

苏婉如紧紧抱着药箱,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她望着那片吞噬一切的黑云,清澈的眼眸里映满了沉重的绝望。李铁柱则死死攥紧了腰间的铁锤木柄,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布满血丝的牛眼瞪着北方,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狗日的建奴……又要去祸害人了!”

林烽挺立在箭楼最高处,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他布满冰霜的脸上、甲胄上。他如同一尊沉默的冰雕,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穿透漫天风雪与翻滚的黑云,死死锁住开原的方向。甲叶上凝结的冰棱,在最后一丝惨淡天光的映照下,折射出一点微弱却无比锋利的寒芒,如同他心中那柄被绝望与愤怒反复锻打、淬炼得愈发冰冷的刀锋。

黑云压城,欲摧。

开原孤悬,命如累卵。

而他们,只能在这座同样在寒风中飘摇的残关之上,眼睁睁看着那片吞噬一切的黑云,将北方的天空彻底染成绝望的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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