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嘶喊在空旷死寂的源室中徒劳地回荡、消散,最终被那永恒流淌的幽蓝光晕无声吞噬。指尖下,秦川颈侧的皮肤冰冷、僵硬,如同触碰一块在寒潭中浸泡千年的岩石。那曾经微弱的脉搏跳动,此刻彻底归于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林晚跪在冰冷的黑色琉璃地面上,身体僵硬,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而沉重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一阵阵麻木的钝痛。她死死盯着秦川那张凝固着巨大惊骇的脸,那双空洞睁开的、毫无生气的眼睛,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将她的灵魂也一并吸了进去。
“秦…教授?” 她干涩的嘴唇翕动,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又像是在抗拒这冰冷的现实。
没有回应。只有晶簇内部粘稠光晕缓慢流淌的微光,在他青白色的皮肤上投下变幻的、如同鬼魅般的幽影。连接着他与晶簇的笔记金丝,不知何时己彻底黯淡、消失。身下那片托举他的密集晶簇丛,也失去了之前柔和的光芒,变得与其他晶簇一样,散发着冰冷的、拒人千里的微弱斥力。仿佛司辰笔记这个“信物”失效的瞬间,这片空间便收回了它那施舍般的、短暂的“仁慈”。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绝望、恐惧和巨大悲恸的洪流,猛地冲垮了林晚脑中短暂的麻木。
“不…不!醒醒!秦教授!醒醒啊!” 她猛地扑上去,双手用力摇晃着秦晚冰冷僵硬的肩膀,声音嘶哑变形,带着哭腔,“你还没告诉我!光河逆流是什么!竖眼在笑是什么意思!源到底是什么!你不能死!你说清楚!你起来说清楚!”
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如同最残酷的嘲讽。秦川的身体随着她的摇晃而僵硬地摆动,头颅无力地歪向一侧,空洞的眼睛依旧茫然地“凝视”着源室顶部那片流淌的幽蓝光河。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一丝生命的回应。
“呃…啊——!” 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如同巨蟒缠绕勒紧,林晚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鸣,身体脱力般下来,额头重重抵在秦川冰冷的胸膛上。冰冷的触感刺激着皮肤,也刺痛了神经。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涌出,灼热地滑过冰冷的脸颊,滴落在秦川早己失去温度的衣襟上,瞬间被这片空间的冰冷气息冻结成细小的冰晶。
她失败了。她没能救下他。这个将她引入“蚀器”深渊、一路相伴、在绝境中仍不忘学者本能的引路人,这个试图解读千年诅咒的教授,最终倒在了距离真相最近的地方,被“源”的恐怖景象和这片空间的力量彻底吞噬了生命。
孤独。深入骨髓的冰冷孤独感,如同源室中弥漫的蚀源气息,瞬间将她淹没。在这片亿万年来只属于冰冷晶簇和蚀纹的死寂之地,她是唯一的活物。怀中的漆奁冰冷沉寂,身边的秦川冰冷死寂,西周的晶簇冰冷死寂,连空气都带着金属的冰冷死寂。巨大的空间压迫感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低声呜咽着,声音在空旷中显得无比渺小脆弱。秦川最后那充满惊骇的呓语,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光河在逆流!星辰的骸骨在坠落如雨!天秤的基座在哀嚎!祂睁开了眼睛!一只倒悬的竖眼在笑!祂看到了…在时间的缝隙里偷窥的我们…”
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冰锥,刺穿着她的理智。这不仅仅是秦川的幻觉!这极可能就是“源”苏醒时引发的、超越认知的宇宙级灾难景象!而那个倒悬的、在笑的竖眼…就是“源”的意志具象!“祂”不仅存在,而且…对窥探者带着一种近乎戏谑的恶意!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下意识地收紧双臂,想要抓住什么。指尖触碰到了怀中那方冰冷的漆奁。
就在她指尖触及漆奁的瞬间——
“嗡…”
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意念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从漆奁内部荡漾开来!
不再是之前的沉寂,不再是吞噬后的满足感,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明确指向性的“催促”!
这意念并非语言,更像是一种本能的“牵引”,目标首指——源室深处!越过那片如同紫色巨树森林般的高大晶簇,指向这片空间最幽暗、能量气息最浓郁的核心区域!
林晚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带着惊疑。她看向怀中。漆奁表面依旧流动着黯淡的暗紫光晕,盖子边缘那道闪电状的蚀纹乌光内敛。但那股“催促”的意念是如此清晰、如此急迫,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深处焦躁地拍打着无形的牢笼,指向那个方向!
与此同时,她右臂星骸蚀纹深处,那股因吸收精纯蚀源而产生的饱胀感和冰冷刺痛感,也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传来一阵清晰的悸动!悸动的方向,与漆奁的“催促”完全一致!
是“源”的核心?是离开的出路?还是…更大的陷阱?
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秦川冰冷的躯体就在眼前,是沉重的警示。漆奁的“催促”冰冷而急迫,目的不明。星骸的悸动带着本能的吸引,却也蕴含着被同化的危险。
她缓缓站起身,身体因悲痛和蚀毒侵蚀而微微摇晃。目光在秦川凝固着恐惧的脸庞、怀中冰冷催促的漆奁、以及源室深处那片未知的幽暗之间缓缓移动。
留下?守着秦川冰冷的尸体,在这片死寂中等待蚀毒耗尽生命?或者…被那可能在“笑”的倒悬竖眼发现,成为下一具被晶簇吞噬的骸骨?
前进?跟随漆奁和星骸的指引,深入那片连司辰都恐惧哀嚎的核心区域?那里等待她的,是生路?是真相?还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死寂的源室中,只有晶簇光晕无声流淌。那扇被漆奁吞噬出来的、持续泄露着涓涓蚀源气息的微小孔洞,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林晚擦干脸上的泪痕,冰晶碎屑从指间簌簌落下。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秦川,眼中悲痛未消,却被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决绝与孤注一掷的光芒取代。
她俯下身,用尽力气,将秦川冰冷僵硬的身体背了起来。他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背上,如同背负着一座冰冷的墓碑,也背负着他未尽的探寻和那恐怖的末日呓语。
然后,她抬起头,望向那片幽暗深处,漆奁冰冷的“催促”和星骸的悸动如同无形的绳索,牵引着她。
她迈开沉重的脚步,背着秦川的遗体,一步一步,踏着光滑如镜的黑色琉璃地面,向着源室最核心、最未知的黑暗,沉默地走去。
幽蓝的光晕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孤独的影子,没入那片晶簇构成的紫色巨树森林。每一步落下,都在这片亘古死寂的空间中,敲响一声微弱的、如同走向命运终点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