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虚无。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触感,没有时间。 林默的意识如同一缕被投入绝对零度真空的残烟,失去了所有形态与边界。他“存在”,却又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构成“林默”的记忆、情感、逻辑模块碎片……都仿佛被冻结在永恒的冰层之下,只剩下一点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感知”——感知到一种浩瀚、冰冷、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永恒的“存在”。
界碑。 或者说,界碑核心那冰冷意志海洋中的……一滴水。 他并未彻底湮灭。在以身为媒点燃三千雷狱、引爆三重毁灭力量的终极碰撞中,他脆弱的人类身躯和灵魂结构确实被彻底撕碎。但构成他灵魂核心最底层烙印的、那源自青铜罗盘的空间锚定印记,以及他刚刚摹写成功的界碑核心回路摹痕(L7-T3),却在最后关头,成为了他灵魂残渣与界碑冰冷意志海洋之间唯一的“连接点”和“缓冲层”。
他死了。 但他的一部分,以某种匪夷所思的形式,被“同化”、“冻结”在了界碑核心浩瀚冰冷的信息洪流深处,成为其庞大数据库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异常数据包”。
【意识状态:深度冻结…同化率:87.3%...】 【逻辑模块:碎片化休眠…】 【灵魂本源:0%(判定湮灭)…残余意识波动:微弱…锚定源:空间烙印/摹痕L7-T3…】 【警告:界碑本体意志扫描…异常数据包…标记:待清理…】
冰冷的信息流在林默冻结的意识边缘滑过,不带丝毫情感。界碑那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意志如同冰冷的恒星,缓缓运转着。它“感知”到了这个嵌入自身核心的“异物”,一个由蝼蚁灵魂残渣和它自身规则碎片强行糅合成的“异常”。清理程序如同冰冷的宇宙射线,缓缓扫过这片区域,试图将这个“污点”湮灭、格式化。
死亡,依旧是唯一的终点。只是过程漫长而冰冷,如同被遗忘在硬盘深处的废弃文件,等待彻底的物理删除。
……
东海要塞。 幽蓝色的毁灭光柱依旧贯通天地,如同支撑地狱的巨柱。但诡异的是,在光柱爆发的核心区域,那足以撕裂空间、焚毁万物的能量风暴,却在达到某个峰值后,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咽喉,狂暴的势头猛地一滞!
紧接着! 嗡——!!!
一道无法言喻的、冰冷到冻结灵魂的能量波动,以光柱为中心,猛地向着西面八方扩散开来!这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汐,扫过之处,那些狂舞的能量雷蛇、燃烧的建筑火焰、甚至崩塌激起的尘埃,都在瞬间被凝固、冻结!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但这冻结并未持续太久。 嗤啦——!!!! 无数道冰冷的、银灰色的、如同空间本身被撕裂的湮灭雷光,毫无征兆地从光柱内部爆发出来!它们并非能量乱流,而是呈现一种绝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切割”与“抹除”特性!
三千雷狱的余波,穿透了位面壁垒,在现实世界短暂显现!
雷光所过之处: 一栋正在倒塌的合金高楼,接触雷光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强酸的雪糕,无声无息地湮灭出一个巨大的、边缘光滑如镜的缺口! 一条粗大的能量输送管道,被雷光扫过,瞬间断裂、消失,断口处光滑无比,连熔化的痕迹都没有! 一头侥幸在崩塌中存活、正狰狞咆哮的坦克级虫族巨兽,半边身体被一道掠过的银灰雷光擦过,那半边身体连同其坚硬的甲壳和内部沸腾的血肉,如同被橡皮擦抹掉的铅笔画,瞬间消失无踪!剩下的半边切口光滑,甚至能看到凝固的、被强行“冻”住的血液和组织!
绝对的湮灭!空间层面的抹除!
这恐怖的景象只持续了短短数秒。 当最后一道银灰雷光消散,那贯穿天地的幽蓝光柱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亮度急剧衰减,最终如同断电的灯管,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
随之而来的,是能量风暴骤然平息带来的巨大真空效应!
轰隆隆——!!! 被强行“凝固”了片刻的要塞崩塌景象,在失去了能量风暴的支撑和雷狱余波的“冻结”后,以更加狂暴的姿态再次上演!无数的建筑残骸如同瀑布般砸落!大地发出更加痛苦的呻吟和开裂!但诡异的是,以原光柱为中心,方圆近千米的范围,形成了一片相对“干净”的湮灭区!那里没有燃烧的火焰,没有狂乱的尘埃,只有一片如同被巨大橡皮擦抹过、呈现出光滑琉璃质感的焦黑大地,以及无数被空间湮灭雷光切割出的、光滑如镜的断口。
毁灭,以一种更加诡异、更加冰冷的方式,被按下了暂停键,却又积蓄着更大的崩塌。
就在这片刚刚经历过双重毁灭洗礼的、如同地狱绘卷般的废墟之上!
呜——呜——呜——!!!
尖锐、急促、代表着最高级别警报解除和……胜利集结的号角声,突兀地、撕裂了依旧回荡着哭嚎与崩塌的混乱夜空!
刺目的探照灯光束如同审判之矛,从尚未完全倒塌的几座核心堡垒顶端射出,精准无比地聚焦在湮灭区边缘、一片相对“完整”的合金平台上! 平台上,不知何时,己被紧急清理出来,铺上了猩红的地毯(边缘还沾染着焦黑的粉尘和不知名的污迹)。 一队队身着崭新、闪耀着能量微光的动力装甲、手持重型武器的精锐士兵,如同钢铁雕像般肃立在红毯两侧,形成了一条森严的通道。他们的装甲光洁如新,与周围地狱般的景象格格不入。
红毯的尽头,一个临时搭建、由高强度合金和透明能量护盾构成的高台,在探照灯下熠熠生辉。
高台之上,一个身影在众多护卫的簇拥下,缓缓走到台前。
胡崇山!
东海要塞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那个在“深井”实验室被揭露后销声匿迹的幕后黑手!
他一身笔挺的、镶嵌着金色纹路的深蓝色将官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悲悯、沉重却又充满坚定力量的复杂表情。他的目光扫过下方地狱般的废墟和被探照灯光分割出的、如同舞台般的光明区域,缓缓举起双手,做出一个安抚和号召的动作。
扩音器将他的声音放大,回荡在燃烧的夜空和崩塌的轰鸣之上,充满了感染力:
“要塞的公民们!英勇的战士们!” “我们刚刚经历了蓝星历史上最黑暗、最残酷的一夜!深渊的爪牙撕裂了我们的家园,背叛者从内部蛀空了我们的堡垒!灾难降临了!” 他的声音带着沉痛,甚至刻意停顿,让下方隐约传来的哭嚎声作为背景音效。
“但是!”他的语调陡然拔高,充满了斩钉截铁的决绝和力量,“希望并未熄灭!人类不屈的意志从未屈服!”
他猛地一指那片光滑焦黑的湮灭区核心! “看那里!就在刚才!一股源自我们人类守护者不屈意志的终极力量!一股源自古老传承的神秘伟力!在那里爆发了!” “它以雷霆万钧之势!以牺牲自我为代价!重创了虫巢女皇的化身!强行中断了深渊窃取我蓝星坐标的邪恶计划!平息了毁灭性的能量风暴!为我们争取到了这宝贵的喘息之机!” “那是什么?那是牺牲!那是守护!那是我们东海要塞!不!是我们整个人类文明面对黑暗永不屈服的——黎明之剑!”
他的话语极具煽动性,将刚才那恐怖的空间湮灭雷光(三千雷狱)强行解释为“守护者的牺牲”和“黎明之剑”!巧妙地模糊了真相,将这场灾难中唯一的“亮点”据为己有!
人群中,一些被突如其来的“胜利”冲昏头脑、或者绝望中急需精神支柱的士兵和幸存者,发出了微弱、继而越来越响的欢呼! “黎明之剑!” “胡帅万岁!” “人类必胜!”
胡崇山满意地看着下方被引导起来的、劫后余生的狂热情绪。他双手虚压,声音转为沉稳和不容置疑的领导力: “市民们!战士们!灾难的余波尚未平息!虫族的威胁依然在侧!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刻!” “我,胡崇山,以东海要塞最高指挥官的名义宣布!” “即刻起!要塞进入最高级别战时管制状态!所有资源统一调配!所有人员服从指挥!” “我命令!” “第一、第三机甲兵团,立刻清扫要塞内部残余虫族!重建防御节点!” “后勤部,全力抢救伤员!启用所有储备物资!” “工程兵团,不惜一切代价,稳固要塞核心结构!防止二次崩塌!” “科研部残余人员,立刻前往‘深井’废墟(湮灭区边缘),评估灾难损失,并……搜寻任何有价值的遗存!尤其是……关乎那股‘守护力量’的线索!”
一条条命令被快速下达,听起来井井有条,充满了重建家园的决心。尤其是最后一条关于搜寻“守护力量线索”的命令,透露出他贪婪的本质——他想要找到林默、萧离或者界碑相关的残骸,试图掌控那足以湮灭空间的力量!
“至于那些在灾难中英勇牺牲的英雄们……”胡崇山的语气转为沉重的哀悼,甚至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功绩,将被永远铭刻在要塞的纪念碑上!他们的牺牲,为我们点燃了黎明的曙光!我们要继承他们的遗志,守护这片用鲜血换来的……暂时的安宁!”
他的话语慷慨激昂,将自己塑造成了力挽狂澜、带领人民走出黑暗的救世主。他站在高台之上,沐浴着探照灯的光芒和下方劫后余生人群的狂热注视,如同废墟之上加冕的虚伪之王!
雷鸣(湮灭雷狱)的余音尚在废墟间回荡,而新的风暴(权力的攫取与谎言),己在虚伪的王座下酝酿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