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猪蹄汤的暖意似乎还残留在胃里，连带让李倩倩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几分。
下午两点，物理课本准时摊开在面前，但周絮并没有立刻讲解牛顿定律。
他推过来一份崭新的，标题醒目的文档——《分数基础概念与运算能力评估及重建计划》。
李倩倩看着标题，脸瞬间涨红了。
这不是小学分数吗？
这简首是把“小学鸡”三个字刻在她脑门上公开处刑！
她下意识地想反驳，想把这玩意儿撕了，但脚踝处绷带的束缚感和清晨那碗汤带来的奇异暖流，让她硬生生压下了冲动。
她只是梗着脖子，带着一丝羞愤的倔强瞪着周絮。
周絮对她的反应视若无睹，声音平稳无波，如同医生宣布诊断结果：“根据前期摸底及试卷分析，你在分数相关的核心概念存在严重断层，基础认知水平低于小学六年级标准。此缺陷己成为制约代数，函数乃至物理学习的关键瓶颈。因此，核心教学计划暂停。优先执行此基础重建计划。”
他的话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冰冷，剖开李倩倩试图掩盖的难堪。
她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只是“忘了”，但想到自己之前面对“80占1000的几分之几”时那抓瞎的狼狈，最终还是泄气地垂下头，默认了这个屈辱的判决。
“第一阶段：概念澄清。”
周絮拿起一支红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熟练地分成几等份。
“分数，本质是‘部分’与‘整体’的关系。分母，代表整体被平均分成的份数。分子，代表你取走的份数。例如…”
他在圆的三分之一处涂上阴影，
“3/7，表示整体分成7份，你取走了其中的3份。”
李倩倩盯着那个被分割的圆，努力理解。
这似乎比那些干巴巴的数字和符号好懂一点。
“现在…”
周絮点了一下白板上的圆，
“如果这个圆代表你目前的总债务，-24054.7元。”
他特意加重了那个数字，
“今天下午你成功完成基础概念学习任务，正确率达到90%，可视为‘偿还’了总债务的1/100。那么，相当于你‘取走’了债务的多少分之一？或者说，‘减少’了多少元？”
李倩倩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债务？
用债务来理解分数？！
这简首是魔鬼的教学方式！
但…该死的有效！
她脑子里立刻开始疯狂计算：总债务24054.7元，1/100就是…240.547元？
她欠的钱少了240块5毛4分7？
“1/100，是…是240块多！”
她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解谜般的急切。
“正确。”
周絮在白板上写下：1/100 = 240.547元。
然后，他又画了一个同样大的圆，分成十等份。
“现在，如果你只完成了任务的90%，正确率达标，但未达到优秀线。那么，你只‘偿还’了总债务的几分之几？相当于减少了多少元？”
李倩倩脑子飞快转着：90%…就是90/100？不对！总债务是整体，完成了90%的任务…是不是相当于偿还了90%的1/100？等等，不对！周絮说的是“完成基础概念学习任务，正确率达到90%”，视为偿还总债务的1/100…那完成90%，是不是就是…偿还了（90/100）*（1/100）= 9/10000？
天哪！
好乱！
她眉头拧成了疙瘩，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拉着。
周絮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挣扎。他理解这种认知重构的艰难。
过了好一会儿，李倩倩才迟疑地，不确定地开口：“是…是完成了目标的90%，所以…只拿到了…90%的偿还份额？所以…是（1/100） * （90/100） = 9/10000？然后…9/10000乘以总债务…等于…21.64923元？”
她说得磕磕巴巴，脸更红了，觉得这数字小得可怜又丢人。
“逻辑正确。”
周絮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在白板上清晰地写下了她的推导过程和结果：“完成度90% → 获得偿还份额：(90/100) * (1/100) = 9/10000 → 债务减少：9/10000 * 24054.7 ≈ 21.65元。”
他看着李倩倩：“理解了吗？分数代表部分与整体的关系。在这个情境里，‘整体’是你的总债务，‘部分’是你通过达成目标所能减少的债务额度。达成目标的百分比，决定了你能获得多少‘份额’。”
李倩倩看着白板上那串刺眼的数字：完成90%，只值21块6毛5？离目标差10%，就损失了200多块？！这比任何说教都更首观地让她感受到了“达成度”与“收益”的残酷关联！
也让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庞大的债务，是可以被拆解，被一点点蚕食掉的。
“现在，回到基础。”
周絮擦掉了债务的圆，重新画了一个空白的。
“忽略债务。单纯理解分数。”
他开始讲解分数的基本性质，通分，约分。
这一次，李倩倩听得格外认真。
每当她走神或理解困难时，脑子里就会条件反射般地蹦出那个被分割的“债务圆”和那少得可怜的“21.65元”，立刻又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通分，是为了让分母相同，便于比较大小和进行加减运算。就像把不同面额的钞票，统一换算成最小单位‘分’来比较和计算。”
周絮用了一个更贴近金钱的比喻。
“约分，是把分子分母同时除以它们的最大公约数，得到最简分数。就像把一笔债务，用最大公约数去整除，得到最简洁，最核心的债务关系。”
又是一个债务比喻。
李倩倩发现，当一切都能被周絮强行与“债务”和“金钱”挂钩时，那些抽象的数学概念，似乎真的没那么难懂了。
虽然这种理解方式充满了铜臭味，但该死的有效！
练习环节，周絮布置了几道基础题：比较分数大小，通分，约分，简单的同分母加减。
李倩倩咬着笔杆，全神贯注。
遇到卡壳，她会先尝试自己解决，实在不行，才会抬头看向周絮，眼神里不再是抵触或畏惧，而是一种纯粹的求解：“这里…5/12 和 7/18 通分，找12和18的最小公倍数…是36？然后5/12变成15/36？7/18变成14/36？那15/36 ＞ 14/36？对吗？”
她甚至开始尝试解释自己的思路。
周絮听着，偶尔点头，偶尔指出关键点：“最小公倍数正确。通分步骤正确。比较正确。但需注意书写规范。”
没有冷嘲热讽，只有客观评价。
当李倩倩终于独立完成一道稍微复杂的异分母加法（1/4 + 1/6 + 1/3），并成功约分得到最简结果（3/4）时，她忍不住轻轻“耶”了一声，脸上露出一种久违的，纯粹的，解出难题的喜悦。
周絮批改完她的练习纸，红笔在最后一道题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对勾。
“正确率：95%。超额完成第一阶段KPI。”
他合上练习本，目光落在李倩倩带着一丝小得意的脸上。
他一边说，一边在记账本上流畅地记录着：
【项目：基础重建——分数概念】
任务达成度：120%，正确率95%，超目标5%
免除基础教学费：-500元
债务冲抵：+288.66元
债务余额：-24054.7 + 500 - 288.66 = -23766.04元
备注：关联教学法效果显著。学习态度积极，自主思考能力提升。
李倩倩看着那串减少的数字，又看看自己练习纸上那个鲜红的对勾，再感受着脚踝处被妥善处理过的，不再那么尖锐的疼痛，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屈辱吗？
有一点，毕竟是在学小学内容。
憋屈吗？
也有一点，奖励还是债务冲抵。
但是好像又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她似乎开始有点理解周絮那套冰冷规则下的逻辑了。
规则清晰，奖惩分明，付出真的能看到回报。
这种确定性，对她这个在情感混乱无序中长大的人来说，竟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安全感。
“明天…”
李倩倩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主动，
“…继续学分数？西则运算？”
周絮收拾东西的动作停了一下，抬眼看向她。
夕阳的光线透过窗户，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似乎融化了一丝坚冰。
他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少了点金属的冷硬：
“嗯。预习分数乘除法。规则不变：关联债务，达成目标，获得冲抵。”
他拿起记账本，走出书房。
李倩倩坐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她低头看着自己那份写着95分，画着大红勾的分数练习纸，又摸了摸脚踝上整齐的绷带。
阳光暖暖地照在桌面上。
债务依旧如山。
脚伤还在隐隐作痛。
但好像有什么东西，真的不一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