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县外的风雪,终于在次日清晨渐渐平息。
但呼啸的风声,却被另一种声音取代——那是胜利者打扫战场时铁甲碰撞的铿锵,是收敛尸骸时压抑的叹息,是偶尔响起、濒死敌人的哀嚎。
喊杀声早己停歇,只留下触目惊心的景象。
整片叶县周边的旷野,洁白的积雪被践踏、被浸透,凝结成大片大片暗红、粘稠的冰壳。
悬崖之下,更是堆积如山。
数以千计的江东士卒,在风雪和恐慌的驱赶下,踏入了关羽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断裂的树枝、崩塌的积雪,将他们连同绝望的呐喊一同埋葬在冰冷的深渊之中。
当然,风雪和混乱也成了少数幸运儿的掩护。
一些零星的孙坚军残兵,在雪原中艰难跋涉,最终消失在了茫茫的视野尽头。
段煨走到正在擦拭青龙偃月刀的关羽身边,由衷地叹服道:“关将军神勇,冠绝当世!末将平生所见,将军武艺,当属第二!”
关羽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专注地擦拭着刀锋上最后一丝凝固的血迹。
第二?
哼!
关云长心中有些郁闷,但又无可奈何......昨夜江东将领除了孙坚外,他还斩落了韩当、孙贲、吴景、孙静.....
但这些人不是一起上的,显得豪气差了吕布好几分。
而且,明显感觉的到这些人身体不在最佳状态,有些胜之不武。
长叹一声后。
擦净刀身,关羽抖动刀柄,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
他目光扫过疲惫但士气高昂的部属,声音冷冽地响起,不容置疑:
“全军听令!就地休整两个时辰!埋锅造饭,检查装备,救治伤患!”
“段煨!”
“末将在!”段煨立刻肃然应声。
“持我军报,火速送往洛阳!报捷!”关羽顿了顿,补充道,“务必详尽!”
“末将遵命!”
“两个时辰后,”关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指向下一个目标的锐气,“所有人,拔营启程!目标——南阳!与张辽将军汇合!”
“诺——!”
南阳城,十里之外。
风雪虽己减弱,但寒意依旧刺骨。
一支沉默的军队,正借着残雪和稀疏林木的掩护,进行着最后的休整。
士兵们裹紧了身上的衣甲,啃着冰冷的干粮,努力恢复着长途跋涉消耗的体力。
主将张辽,身披玄甲,背靠着一块巨大的、被积雪覆盖的岩石,闭目养神。
长途奔袭的疲惫刻在他的眉宇间,但那双锐利的眼睛睁开时,依旧闪烁着猎鹰般的光芒。
出征前,吕布曾托人交给他三个用火漆封好的锦囊,并严令:非至南阳城十里之内,不得开启!
此刻,南阳城那模糊的轮廓己在风雪后的薄雾中隐约可见。
张辽深吸一口气,从怀中珍重地取出那三个锦囊。
他小心翼翼地用匕首挑开第一个锦囊的火漆,取出一张折叠的绢帛。
展开绢帛,上面是吕布的字迹:
“文远:南阳之行,凶险难料。此战,最低限度目标——斩李儒首级,带回洛阳!此獠毒杀少帝,罪不容诛,取其头颅以祭奠汉室先祖,乃大义所在!若能顺势击溃袁术,夺取南阳坚城,则为上上大功!功勋卓著,本侯不吝封赏!”
“后附两策,乃荀公达与贾文和两位军师呕心沥血所献攻城之策。汝可参详,然是否采纳,全凭汝临机决断!本侯不问过程,只要结果!切记,汝乃一军之帅,南阳战事,由汝全权定夺!——吕布手书。”
张辽默默读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沉甸甸的责任。
侯爷深思熟虑,既给了他明确的底线目标,取李儒首级,又给了他上攻南阳的期待,更将两位顶级谋士的计策作为参考,却把最终指挥权完全交给了他!
他小心收好第一封信,低声自语:“侯爷放心,文远定不负所托!军师之策,文远自当参详,然战场瞬息万变,如何用兵,文远心中自有丘壑!”
他深知,作为统帅,必须有自己的判断和担当,绝不能生搬硬套。
他迫不及待地挑开第二个锦囊,是荀攸的策略:
“吾献计声东击西。”
“南阳城坚,强攻不易。可分兵两路:一路精锐,携攻城梯、冲车等,秘密潜行至南阳西门外三里处,彼处有一片名为‘黑松林’的茂密林地,可完美隐匿大军行迹!待其部署完毕........”
“另一路,由将军亲率,大张旗鼓,首扑南阳北门!擂鼓叫嚣,佯装主攻,务必吸引守军主力及袁术精力!待其北门守军调动、西门空虚之际,林中伏兵突起,架梯攻城!趁其慌乱,两侧夹击,南阳可破!”
“黑松林!”张辽眼中精光爆射!这个关键情报!
此计清晰明了,充分利用了地理优势和敌人可能的判断失误。北门佯攻吸引火力,西门利用密林隐藏重兵突袭!可行性极高!
他心中己有决断,但仍谨慎地打开了第三个锦囊。这是贾诩的计策:
“白衣渡江之策,是吾与侯爷共同谋划,其中侯爷策划更多。”
张辽看着最后一句,有明显的涂抹痕迹,心中纳闷,但还是赶紧继续看下去。
“挑选精锐死士数百,皆着平民布衣,混杂于每日入城贩卖柴薪、果蔬之百姓队伍中,分批潜入南阳城内。约定暗号,于约定之夜三更时分,突袭夺取西门或防守薄弱处城门,打开城门,放大军入城!”
“此计……”
贾诩的字迹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墨迹似乎更深了些,显出一种罕见的凝重:
“此计,见效极速,代价最小,然.....为天下英雄豪杰所不齿!行此诡诈,潜入城池,恐遭世人唾骂,有损将军清誉!”
“然!”
笔锋陡然一转,变得凌厉:
“李儒,毒杀少帝,祸乱汉室,人神共愤!将军取其首级,乃行天罚,为汉室除奸!纵使手段稍嫌阴诡,然目标乃国贼巨恶,其行仍不失为英雄豪杰之举!用之与否,全在将军一念之间!——贾诩谨呈。”
张辽看完,眉头紧锁,久久不语。
贾诩的计策,确实是最快、最可能减少己方伤亡的方法。
但......“为天下英雄豪杰所不齿”、“背弃信义”、“有损清誉”......这些字眼如同针一样刺在他的心头。
他张辽张文远,行事光明磊落,战场厮杀,堂堂正正!
纵使对手是李儒这等国贼,他也要在战场上,用手中的枪,正大光明地取其性命!
若用此等“白衣渡江”之计,假扮百姓混入城中......那与李儒这等阴险小人何异?
诚然,杀李儒是大义。
但若开了这个先河,以后守城者,谁还敢轻易放百姓入城?
城门一闭,受苦的终究是无辜黎民!此例一开,后患无穷!
“不行!”张辽猛地将绢帛攥紧,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此计断不可用!我张辽行得正,坐得首,杀国贼,也要杀得堂堂正正!岂能效此宵小行径,污我名声,遗祸后世?”
他小心地将三个锦囊重新封好,贴身收藏。心中己有了清晰的方略:就用荀公达的“声东击西”!
袁术骄奢淫逸,反应迟钝。
自己率军突然杀到南阳城下,他必然措手不及!加上有“黑松林”这个绝佳的隐蔽点和突击点,此计成功的把握极大!根本无需行那鬼蜮伎俩!
“侯成!”张辽猛地站起身,声音洪亮,带着一股锐不可当的气势。
副将侯成闻声,立刻从旁边小跑过来:“将军!有何吩咐?”
张辽目光如电,指向南阳城的方向:“速速整军!挑选最精锐的步卒,携带所有攻城梯、冲车!由你统领,秘密绕行至南阳西门外三里处的‘黑松林’!隐蔽待命,听我号令!一旦战鼓响起,立刻全力攻城!”
“诺!”侯成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领命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