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俊朗牵着阿婉的手从空间出来时,天己经大亮了。两人脸上还挂着昨夜的笑意,仿佛真能就这么躲进香料世界,一辈子不问世事。
但现实总是比香气更呛人。
镇供销社门口己经站了好几个人,赵德发亲自带队,手里拿着一沓封条,嘴角翘得像刚偷到油的老鼠。
“陈阿婉!”他一见人就喊,“你涉嫌用封建迷信手段制香,扰乱市场秩序,现在请你去文化站‘学习’三天。”
阿婉眨眨眼:“我这香是点给菩萨闻的?还是烧给你爹听的?”
赵德发皮笑肉不笑:“你那些歪门邪道,就别在这儿耍嘴皮子了。”
张铁柱站在一旁,皱眉想说什么,却被王会计抢先一步推了出来:“这是组织决定,谁也拦不了。”
阿婉叹了口气:“那我能带几包香料过去吗?毕竟三天呢,总不能让我闻你们的官僚主义过日子吧。”
赵德发冷笑:“随你便。”
于是,她被“请”进了镇文化站——一个连老鼠都嫌弃的破旧小楼。
屋子里一股霉味,墙角堆着不知哪年的报纸,角落里还有半截断掉的扫帚,像是在抗议自己没被好好使用。
阿婉环顾西周,点点头:“环境不错,适合闭关修炼。”
她从荷包里摸出一小袋沉香粉,洒在窗台、墙角和床头,又点燃了一支驱虫安神的小香。
不多时,整间屋子弥漫起淡淡的香气,原本窸窸窣窣的老鼠们纷纷探头嗅了嗅,然后齐刷刷地转身跑路,仿佛这里突然变成了它们祖先的墓地。
第二天早上,工作人员来送饭时愣住了:“你这屋里怎么这么香?比我家新媳妇嫁过来那天还干净!”
阿婉笑着递过去一支薄荷香:“试试?提神醒脑。”
那人接过,犹豫了一下,居然真的点上了。
到了第三天,整个文化站都飘着一股奇妙的香气,像是春天刚冒头的野花,又带着一丝老书斋的沉稳。
阿婉也没闲着,在墙上画起了《香乘》里的插图:有古人调香的场景,有焚香作诗的画面,还有各种香具的描绘,笔触虽粗糙,但意境十足。
有人开始驻足观看,有人干脆搬来椅子坐在门口,一边看她画画,一边听她讲香道文化。
“这叫‘合香’,不是随便把几种香料混在一起就行的。”她一边画一边解释,“要讲究君臣佐使,就像做菜一样,火候不对,味道就变了。”
有个年轻干部听得入迷:“那你说说,这香还能治病?”
“当然。”阿婉点头,“比如安神香,加点柏木、龙脑,再配些淡竹叶,治失眠可比你喝十碗浓茶管用。”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有人开始打听能不能买几支回去试用。
正当气氛热络之时,周父来了。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板着脸走进来,却在看到墙上那些画时脚步一顿。
阿婉迎上来:“周老师,您今天气色不错啊,是不是昨晚用了我上次送您的安神香?”
周父咳嗽一声,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目光落在墙上那些插图上,忽然念了一句:“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阿婉接上:“香草美人,皆为志也。”
周父眼神动了动。
他本以为这个“乡下丫头”不过是靠些奇技淫巧糊弄儿子,如今看来,倒还真有点东西。
“你这些……是从哪学来的?”他问。
“《香乘》,加上我自己琢磨出来的。”阿婉答得坦然。
周父沉默片刻,最终只是说了句:“走吧,时间到了。”
阿婉拍拍裙子上的灰,拎起自己的小包袱,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工作人员:“香炉记得添水,不然容易干裂。”
她走出文化站大门,阳光正好,照在她的荷包上,闪着一点点香料的光。
周父走在她旁边,忽然开口:“你那个……婚庆香,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阿婉一愣,随即笑了:“您是要订婚了?”
周父瞪她一眼:“少贫嘴。”
阿婉却认真地说:“等您哪天愿意让俊朗带我去您书房坐坐,我就开始研究。”
周父没说话,只是加快了步伐。
而远处,周俊朗己经骑着自行车冲了过来,车筐里还放着一束新鲜的玫瑰。
“你出来了!”他高兴得像个孩子。
阿婉看他一眼:“你爸刚才问我婚庆香的事了。”
周俊朗眼睛一亮:“那就是同意了?”
“差不多吧。”阿婉耸肩,“不过他说你要是敢反悔,就把你送去边疆当伐木工。”
“那就让他把我送去好了。”周俊朗咧嘴一笑,“反正我要是在边疆砍树,你也得给我送香过去。”
阿婉哼了一声:“你以为我舍不得?”
“你舍得。”他笃定地说,“但你不会。”
说完,他一把将她拉上后座,车子一蹬,风驰电掣般冲了出去。
身后,文化站的门缓缓关上,墙上那些《香乘》插图在阳光下泛着金边,像是某种古老契约的印记。
而镇供销社那边,赵德发正盯着一张纸发愣。
那是王会计刚刚交来的账本,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一笔笔异常支出,金额不大,但频率极高,像是某种慢性毒药,悄悄侵蚀着他的权力根基。
他猛地抬头,看向窗外。
风中似乎飘来一丝熟悉的香气。
不是香,是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