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在柴房里雕刻香模的时候,五妹正趴在桌子上翻看一本旧账本。那账本是她从镇上废品站捡回来的,纸张泛黄,边角卷曲,但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注释。
“姐,你真打算做那个‘彩虹香粉’?”五妹一边翻页一边问,“这东西要是卖出去了,咱们是不是就能买新锅了?”
“不止。”阿婉头也不抬地继续雕着檀木,“等风头过了,咱们还要推出‘桃花香’‘旺夫香’‘招财香’……到时候整个清平镇的人都得排队来买。”
“哎哟,这不是要成仙了吗?”五妹咯咯笑起来,“难怪李春梅天天盯着你,连药瓶都打翻了。”
阿婉手下一顿,嘴角微微一翘:“她这是自找的。”
前两天赵德发饭局后的第二天,李春梅就在镇卫生所当众放话:“陈阿婉那是迷魂香,专勾男人心神!你们可别被她骗了!”结果当天下午就有三个大妈上门求“旺夫香”,说是要让自家老公回心转意。
这事传得飞快,没几天就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听说了吗?陈家七丫头制的香能招桃花运!”
“可不是嘛,我表姐家的小儿子自从用了她的香,对象立马换了人!”
“哎哟,那我也得买一包试试,我家那口子最近老往外面跑。”
这些传言越传越邪乎,最后竟有人说她用的是“仙女香”,烧一炉香,隔壁王寡妇都能梦见自己年轻时的初恋。
当然,最气愤的还是李春梅。
那天她在卫生所刚把话说完,就听见外面有人喊:“李护士,我要买点能让老公回心转意的香!”她当时脸都绿了,手一抖,药瓶摔了个粉碎。
阿婉听五妹说起这事时,差点笑出声来:“她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姐,”五妹忽然压低声音,“你说她会不会报复你?我看她这两天看你的眼神都不对劲。”
“她想报复也得有本事。”阿婉将雕好的香模放进一个竹篮里,“咱们现在可是正当生意,又不是偷偷摸摸做什么坏事。”
五妹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周俊朗今天来送货了,他说明天供销社有个大会,赵主任要讲话。”
“哦?”阿婉挑眉,“他倒挺勤快。”
“他是怕你再给他来个‘醒脑香’吧。”五妹笑嘻嘻地说,“上次那一喷嚏,听说他三天没敢出门。”
阿婉轻哼一声:“活该。”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阿婉掀开窗布一看,几个妇女正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布兜,像是来买东西的。
“哎呀,这不是陈家七姑娘吗?”领头的大妈满脸笑容,“我们听说您这儿有种特别灵验的香,能不能给我们拿几包?”
阿婉打开门,笑着招呼:“几位婶子进来坐,想要什么香?”
“我们要那种……那个……叫什么‘旺夫香’的!”另一个中年妇女抢着说,“我听说烧了之后老公就不在外面瞎混了。”
阿婉一听,差点笑出声来,赶紧收敛神色:“这个啊,是有讲究的,得配合特定的咒语一起用才有效。”
“咒语?”几位妇女顿时紧张起来,“什么咒语?”
“很简单。”阿婉一脸认真,“就是每天早上起床后,对着香炉拜三拜,心里默念:‘愿我家那位,早归晚归,只归我一人。’”
几位妇女听得连连点头,其中一个还掏出小本子记了下来:“太灵了,太灵了!”
“不过啊,”阿婉补充道,“这香一天只能烧一次,多了反而不好。”
“明白明白!”几位妇女纷纷掏钱,“我们多买两包带回去,让我们姐妹们也试试。”
阿婉笑着收钱,给她们每人装了一包粉色香粉,还在包装纸上画了个小小的桃花图案。
送走几位客人后,五妹忍不住笑出声:“姐,你这也太会编了吧?”
“这不是编,是心理暗示。”阿婉一边整理柜台一边说,“人心一稳,事儿自然就顺了。”
“那你这个‘旺夫香’是怎么调出来的?”
“其实就是在普通香粉里加了几种花粉,再撒点玫瑰花瓣。”阿婉眨眨眼,“香味温和,闻着舒服,心情自然就好。”
五妹连连点头:“果然还是你厉害。”
就在这时,门外又来了个熟悉的身影——周俊朗背着一麻袋香料走了进来。
“阿婉,我把这批香料给你送来了。”他放下袋子,擦了擦汗,“赵主任今天在大会上说了不少你的事,说你是‘个体经济的典型’,还说供销社要向你学习。”
阿婉挑眉:“他这是服软了?”
“差不多吧。”周俊朗笑了笑,“不过我觉得他是在试探你。”
“无所谓。”阿婉耸肩,“只要不捣乱,我就当他是个好领导。”
周俊朗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忽然低声说:“阿婉,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不要扩大一下规模?比如……开个香铺?”
“香铺?”阿婉停下手中的活儿,若有所思,“倒是想过,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
“因为我还不知道,这片土地上的风向,到底怎么吹。”
周俊朗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夜色渐深,柴房里飘着淡淡的香气,阿婉坐在灯下翻看《香乘》古籍,五妹靠在一旁打盹。
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
阿婉起身开门,竟是吴瞎子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眼神晦暗不明。
“阿婉,我有些话,得跟你说。”他低声说道。
阿婉皱眉:“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因为……”吴瞎子顿了顿,声音沙哑,“我嗅到了一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香。”
阿婉心头一震,还没开口,五妹己经惊醒了,揉着眼睛问:“姐,是谁啊?”
“没事。”阿婉回头看了眼妹妹,“你先去睡吧。”
五妹嘟囔着进了里屋,阿婉这才关上门,转身看向吴瞎子。
“你刚才说什么香?”
吴瞎子缓缓抬起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她:“这是我年轻时留下的香方残片,你看看。”
阿婉接过布包,心跳莫名加快。
她隐隐觉得,这老头带来的,不只是香方那么简单……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柴房的瓦片上,映出一片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