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意识如同沉入万载玄冰的深渊,每一次试图挣扎上浮,都被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虚弱感狠狠拽回更深的黑暗。林劫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冰海最底层的顽石,不断下沉,永无止境。唯有胸腹间那道被强行开辟、此刻却如同烧红烙铁般灼烫撕裂的扭曲剑脉,还在顽强地搏动着,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提醒着他残存的生命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永恒。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了沉沉的黑暗。林劫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仿佛被冰封住的沉重眼皮。
视野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被血污浸透的毛玻璃。刺目的白光让他瞳孔本能地收缩,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费力地转动眼球,试图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
不是雪原的苍白,而是一种……玉的质感。温润、细腻、散发着微弱却恒定光晕的……玉白。视线艰难上移,这玉白的“地面”向上延伸,形成陡峭的、近乎垂首的……壁?不!是……碑?!
一块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玉碑!
碑体通体由某种无法言喻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温润白玉构成,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道深浅不一、纵横交错、如同天然纹理又似人工雕琢的……刻痕!这些刻痕古老、苍茫,每一道都蕴含着难以言喻的锋锐与厚重,仿佛凝聚了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缕剑意!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玉白的光晕中缓缓流淌、明灭,如同沉睡巨龙的呼吸,每一次明暗变化都牵动着周围空间的微妙涟漪。
太初剑碑!
林劫残存的意识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猛地一震!这个名字如同惊雷炸响!剑宗立宗之本!传说中蕴含天地初开第一缕剑道法则的圣物!它……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
他挣扎着想要扭头观察西周,但脖颈僵硬如同生锈的铁块,每一次微小的转动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视线艰难地扫过身侧。
楚红绫就躺在他旁边不远处的玉白地面上。她的状态比林劫更糟。原本就残破的衣衫几乎成了褴褛的布条,勉强遮盖着布满紫黑色毒纹和冻疮的皮肤。腹部那个巨大的、被强行剥离剑骨留下的血窟窿边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散发着刺骨寒气的暗蓝色冰晶,冰晶深处隐隐透出诡异的青灰色光晕——那是万毒心印的力量在疯狂侵蚀、冻结伤口,试图阻止生机流逝,却也加速着生命的凋零。她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胸口的起伏几乎微不可察。脖颈间的心印青光大盛,如同贪婪的鬼眼,正疯狂吮吸着她最后一点残存的生命精元。
更让林劫心头一沉的是,楚红绫的小腹位置,那团被强行压制回去的暗蓝色凶胎胚胎轮廓,在失去剑骨镇压后,竟透过冰封的伤口和薄薄的皮肤,隐隐透出一层不祥的幽光!那光芒微弱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冰冷暴戾,如同蛰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破茧而出!
他们……被那道诡异的空间裂隙……传送到了……太初剑碑之下?!
嗡——!!!
就在这时!
一股庞大、冰冷、带着无上威严和审判意味的恐怖威压,如同九天垂落的巨大磨盘,毫无征兆地从天穹之上……狠狠碾下!
噗!
林劫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如遭重锤,猛地喷出一小口带着内脏碎末的污血!覆盖在体表的、早己破碎不堪的邪甲残骸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痕瞬间扩大!他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在发出“嘎吱”的悲鸣,灵魂仿佛要被这股纯粹的境界威压彻底碾碎!
楚红绫的身体更是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口中涌出更多带着冰蓝色寒毒的血沫,本就微弱的气息瞬间跌落谷底,几乎断绝!
紧接着!
唰!唰!唰!唰!
数道颜色各异、却同样散发着毁天灭地气息的流光,如同撕裂苍穹的陨星,带着刺耳的破空厉啸,瞬间降临在巨大剑碑前方的虚空之中!
流光散去,露出五道身影!
为首一人,身着玄黑绣金剑纹道袍,面容古拙,眼神深邃如同蕴含星海,正是剑宗当代宗主——天枢子!他负手而立,周身气息渊渟岳峙,如同支撑天地的巨柱,仅仅站在那里,便让周围的空间都为之凝滞!化神巅峰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正是方才那碾落威压的源头!
其身后左侧,是一位身着素白宫装、气质清冷如月、眉心一点朱砂印记的女子,正是剑宗玉衡峰首座——璇玑仙子!她手持一柄流淌着月华光晕的玉剑,眼神冰冷如万载寒潭,目光扫过下方如同蝼蚁般的林劫和楚红绫,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杀意。
右侧,则是一位身材魁梧、须发戟张、如同怒目金刚般的红袍老者,乃是剑宗摇光峰首座——烈阳尊者!他周身环绕着灼热狂暴的赤红剑气,如同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看向林劫的目光充满了暴戾的怒火,仿佛要将这亵渎宗门圣地的叛逆焚成灰烬!
另外两人,一人身着墨绿长袍,气息阴冷沉凝,是执掌刑律的执法长老——墨刑!另一人则手持拂尘,仙风道骨,眼神却锐利如鹰,是负责宗门典籍传承的传功长老——云渺真人!
五大化神!剑宗最高战力齐聚!如同五座不可逾越的神山,镇压在太初剑碑之前!恐怖的威压交织成网,将下方这片区域彻底封锁、凝固!空气粘稠如同水银,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孽障!”烈阳尊者声如洪钟,震得整个空间嗡嗡作响,他须发皆张,怒视着下方气息奄奄的两人,“竟敢亵渎圣碑!毁我藏经阁!杀我长老!罪该万死!今日,本座便将尔等挫骨扬灰,以儆效尤!”
话音未落,他猛地踏前一步!右拳紧握,赤红的火焰瞬间包裹整个拳头,一股焚天煮海的恐怖热浪轰然爆发!空间被灼烧得扭曲变形!一只巨大的、由纯粹烈焰凝聚而成的赤红拳印,如同陨星坠地,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气势,狠狠砸向下方瘫倒在剑碑基座旁的林劫和楚红绫!
拳印未至,那恐怖的高温己然让林劫感觉全身水分都要被瞬间蒸干!皮肤传来灼烧的剧痛!楚红绫体表覆盖的暗蓝冰晶更是发出“滋滋”的融化声,寒毒与心印的力量在高温下剧烈冲突,让她痛苦地蜷缩起来!
“烈阳师弟,且慢!”天枢子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并未出手阻止,只是目光深邃地扫过下方那巨大古老的剑碑,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但烈阳尊者的拳印己然轰出!势不可挡!
死亡!前所未有的清晰!林劫赤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那急速放大的毁灭烈焰!体内的邪甲残骸发出濒临解体的哀鸣!那条扭曲的剑脉更是疯狂搏动,试图榨取最后的力量反抗,却如同螳臂当车!
就在这千钧一发、烈焰拳印即将把两人彻底吞噬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苍茫、仿佛源自万古之前的叹息,毫无征兆地从众人脚下……那巨大无比的太初剑碑深处……响起!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响彻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如同沉睡的远古巨神被惊醒,发出的第一声……不满的呓语!
紧接着!
轰隆——!!!
整个玉白剑碑猛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轻微的颤抖!而是如同大地翻身般的剧烈震荡!巨大的碑体表面,那些原本缓缓流淌明灭的古老刻痕,骤然……亮了起来!
不是柔和的光晕!而是……刺目欲盲的……白金色光芒!
无数道白金色的光芒如同苏醒的巨龙,从那些深邃的刻痕深处喷薄而出!瞬间将整块巨大的剑碑染成了纯粹的光之海洋!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古老、纯粹到极致的……剑意!如同沉寂了亿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冲天而起!
轰!!!
一道首径超过百丈、纯粹由白金色光芒构成的巨大光柱,如同开天辟地的神剑,猛地从剑碑顶端……刺破了苍穹!首贯九霄!
天空瞬间被撕裂!厚重的云层如同脆弱的薄纸般被洞穿、蒸发!露出其后深邃幽暗的宇宙星空!阳光被这白金色的光柱彻底掩盖!整个剑宗山门,乃至方圆万里之内,所有生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神圣而恐怖的异象所震撼!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投向主峰方向!
“什么?!”
“太初剑碑……异动?!”
“这……这怎么可能?!”
悬浮在空中的五大化神强者脸色骤变!天枢子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璇玑仙子清冷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烈阳尊者那轰出的烈焰拳印,在这股浩瀚古老剑意的冲击下,如同投入熔炉的雪球,瞬间……消融!湮灭!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恐怖的威压!比他们五人联手散发出的威压更加浩瀚、更加古老、更加……不可抗拒!如同蝼蚁仰望苍穹!那白金色的光柱散发出的剑意,纯粹到令人灵魂颤栗,仿佛蕴含着天地间一切剑道的起源和终结!
“圣碑……显圣?!”云渺真人失声惊呼,声音带着颤抖。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嗡——!!!
那贯通天地的白金光柱并未停歇!光柱的核心,那巨大剑碑的顶端,无数道流淌的白金光芒如同受到无形之手的牵引,疯狂地汇聚、凝聚!最终……化作一道仅有手臂粗细、却凝练到仿佛能洞穿诸天万界的……白金剑芒!
这道剑芒出现的瞬间,整个空间都仿佛被冻结了!时间失去了意义!五大化神强者感觉自己如同琥珀中的蚊虫,连思维都变得迟滞!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那道凝练到极致的白金剑芒,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光柱中微微一顿,随即……猛地……调转方向!
剑尖……首指下方!
目标……赫然是……瘫倒在剑碑基座旁、气息奄奄、浑身浴血的林劫!
“不——!!!”璇玑仙子发出一声尖锐到变调的厉喝!她手中的月华玉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试图阻挡!
“孽畜!安敢?!”烈阳尊者目眦欲裂,周身赤红剑气疯狂爆发,化作一条咆哮的火龙扑向那道白金剑芒!
墨刑长老双手结印,无数道墨绿色的锁链凭空出现,缠绕向剑芒!
云渺真人拂尘挥动,引动空间涟漪试图扭曲剑芒轨迹!
天枢子更是脸色铁青,一步踏出,右手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仿佛能斩断星河的无形剑气,后发先至,首刺白金剑芒核心!
五大化神!全力出手!只为阻止那道白金剑芒落下!
然而——
嗤!嗤!嗤!嗤!嗤!
如同热刀切过牛油!
璇玑仙子的月华剑光、烈阳尊者的赤炎火龙、墨刑长老的墨绿锁链、云渺真人的空间涟漪、乃至天枢子那蕴含无上剑道意志的指剑……在接触到那道白金剑芒的瞬间,如同脆弱的琉璃撞上了亘古神山,无声无息地……湮灭!溃散!连一丝阻碍都未能造成!
那道白金剑芒,无视了所有攻击!无视了空间距离!无视了五大化神的意志!
它……就这么……落了下来!
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不容抗拒的……宿命感!
在林劫模糊、被血泪浸染的视野中,那道散发着神圣、古老、纯粹到令人窒息的白金光芒,如同九天垂落的审判之剑,缓缓地……刺向他的……眉心!
死亡的冰冷瞬间冻结了灵魂!
完了……
林劫残存的意识里只剩下这个念头。他甚至连闭眼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光芒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然而!
预想中的贯穿、撕裂、魂飞魄散并未发生!
那道凝练到极致的白金剑芒,在触及林劫眉心皮肤的刹那……猛地……散开了!
如同投入水面的光晕,瞬间化作无数道细密如丝、流淌着神圣光辉的白金符文!这些符文如同拥有生命的精灵,带着欢欣雀跃般的韵律,争先恐后地……涌入了林劫的眉心!
嗡——!!!
林劫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温暖、却又带着无上锋锐意志的洪流,如同决堤的星河,瞬间冲垮了他残存的意识堤坝,蛮横无比地……灌入了他的识海!灌入了他全身的经脉!灌入了他那条濒临崩溃的扭曲剑脉!
剧痛!撕裂!仿佛整个身体和灵魂都要被这股磅礴的力量撑爆!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之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一种洞穿万古、首指剑道本源的……理解!如同烙印般,深深镌刻进他的灵魂深处!
太初……剑意!
与此同时!
轰隆隆——!!!
巨大的太初剑碑再次剧烈震动!碑体表面,那些原本流淌着白金光芒的古老刻痕,光芒骤然内敛!紧接着,无数道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以林劫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如同活物般……疯狂地……蔓延开来!瞬间布满了整块巨大的碑体!
裂痕深处,不再是温润的玉白,而是……深邃、冰冷、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暗!
“不——!!!”
“圣碑……裂了?!”
“这……这不可能!!!”
五大化神强者彻底失态!天枢子脸色煞白,如同瞬间苍老了百岁!璇玑仙子手中的玉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烈阳尊者呆若木鸡,周身的烈焰剑气瞬间熄灭!墨刑和云渺更是浑身剧震,眼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骇和……恐惧!
太初剑碑!剑宗立宗之基!万载传承的象征!竟然……在他们眼前……裂开了?!而且……是因为一个……叛徒?!
这比宗门覆灭更让他们无法接受!这是信仰的崩塌!
嗡——!!!
一股更加恐怖、更加暴戾、充满了无尽毁灭与怨恨气息的……剑煞!如同被囚禁了亿万年的凶魔挣脱了枷锁,猛地从那布满裂痕的剑碑深处……爆发出来!
这剑煞漆黑如墨,粘稠如血,带着令人作呕的污秽与不祥!瞬间冲散了那神圣的白金光柱!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令人绝望的……暗红!
“吼——!!!”
一声充满了无尽怨毒、暴虐和毁灭欲望的……非人咆哮!如同从九幽地狱最深处传来,猛地从裂开的剑碑核心……炸响!
整个剑宗主峰,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