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情深处。
英雄尚有凡心扰,室家牵挂恨未消。
孤身虎穴非无计,只为情深义气高。
话说梁山泊自分拨了众头领职司,屯粮练兵,整顿军务,山寨中气象一新,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不在话下。
这一日,操练己毕,众头领各归汛地。豹子头张飞独自回到帐中,卸了盔甲,坐在灯前,心中却不似往日那般平静。
他魂附林冲之体,虽则在梁山泊轰轰烈烈,成就一番事业,然林冲生前种种,亦不时萦绕心头。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张飞睁着环眼,思潮起伏。
他想起那远在东京城的娘子张氏,温婉贤淑,却因高俅那厮屡次设计陷害,夫妻分离,生死未卜。
林冲对娘子情深义重,那份刻骨的思念与担忧,此刻亦如潮水般涌上张飞心头。
“你我虽则魂魄互易,然你之妻,亦我之妻。
大丈夫不能保妻子,何以立于天地之间!”
又想起那万恶的高俅,仗势欺人,害得林冲家破人亡,险些命丧风雪山神庙,这等深仇大恨,若不亲手了结,焉能消此心头之火!
“高俅老贼!你害我如此,此仇不报,我张翼德誓不为人!”
想到此处,张飞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
大丈夫恩怨分明,岂能坐视亲人受苦,仇人得意!
他主意己定,便要往东京走一遭,一来接取娘子张氏,二来寻机除了高俅那厮,以解心头之恨。
只是如今梁山泊初定,自己身为寨主,若轻易离山,恐生变故。
此事还需与吴用、晁盖等计议一番。
次日侵晨,张飞便请军师吴用、副军师公孙胜,并晁盖、杨志、索超、刘唐、阮氏三雄等一众头领,到聚义厅议事。
众人见张飞面色凝重,与往日不同,皆不知何事。
张飞待众人坐定,开言道:“众家兄弟,林某自上梁山,蒙众兄弟抬爱,推为寨主。
如今山寨粗定,兵精粮足,皆赖众兄弟同心协力。
然林某尚有一桩心事未了,如鲠在喉,寝食难安。”
吴用摇着羽扇,问道:“不知头领有何忧心之事?
但说无妨,我等自当为头领分忧。”
张飞叹了口气,缓缓道:“不瞒众位兄弟,林某尚有家眷陷于东京,乃是林某的娘子张氏。
只因奸贼高俅逼迫,致使夫妻分离,音讯断绝。
林某为人夫,不能护其周全,日夜思之,心如刀绞。
再者,那高俅老贼,与林某有不共戴天之仇,若不手刃此獠,实难消我心头之恨。
故此,林某决意,近日便要下山,潜入东京,一则寻访拙荆下落,将其接上山来;
二则相机行事,若有机会,定要取了高俅狗命,为民除害!”
此言一出,厅中众头领皆是大惊。刘唐首先跳起身来,嚷道:“哥哥要去东京报仇雪恨,这等好事,如何不带上兄弟?
俺刘唐愿随哥哥同往,便是刀山火海,亦不皱眉!”
“正是!”
索超亦出列道:“哥哥不弃,收留索超,此恩未报。
如今哥哥有事,索某愿为前部先锋,跟随哥哥,共闯东京!”
杨志亦抱拳道:“杨志亦愿同往,助哥哥一臂之力!”
阮氏三雄亦齐声道:“哥哥但有差遣,我等兄弟万死不辞!”
晁盖见众人纷纷请战,亦起身道:“林教头,你我兄弟同心,你的仇人,便是我们的仇人。
要去东京,自当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山寨之事,可暂交杜迁、宋万两位兄弟看管。”
张飞见众兄弟如此义气,心中感动,连连摆手道:“众家兄弟高义,林某心领了。
只是,如今我梁山泊初建,根基未稳。
黄泥冈劫了生辰纲,杀了官军,朝廷必然震怒,早晚必有大军前来征剿。
山寨乃我等安身立命之所,断不可无人主持大局。
若我等头领尽数离山,倘有官军来攻,岂不误了大事?此事万万不可。”
吴用闻言,点头道:“头领所虑极是。
山寨为重,不可不防。
只是头领此去东京,危机西伏,若无帮手,亦是凶险。
依小生之见,头领可拣选一二精细干练的兄弟随行,既不致山寨空虚,亦可互相照应。”
张飞道:“军师所言,正合我意。
林某此番前往,乃是暗中行事,不宜人多。
人多反倒容易暴露行藏。
林某思量,只带一人足矣。”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阮小七身上,笑道:“七郎,你水性精熟,为人机警。
林某欲请你同走一遭,万一事有不协,我等亦可从水路脱身。
不知你意下如何?”
阮小七听了,喜不自胜,拍着胸脯道:“哥哥看得起小七,小七还有甚么话说?
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随哥哥去闯一闯!
东京城水道交错,小七闭着眼睛也能摸个来回,包管误不了哥哥的大事!”
张飞大喜道:“有七郎兄弟相助,此事必成一半!”
随即又对众人道:“林某离山之后,山寨一切事务,便托付与吴学究、公孙道长及晁天王主持。
杨制使、索将军、刘唐兄弟与阮小二、阮小五两位兄弟,务必协助军师与天王,严加守备,操练兵马,不可有丝毫懈怠。
待林某接回家眷,除了恶贼,便即返回,与众兄弟共庆。”
众人见张飞主意己决,且安排亦自有道理,虽有心同去,却也不好再强求。晁盖道:“哥哥放心,山寨有我等在,定然万无一失。只盼哥哥早日功成,平安归来。”
吴用亦道:“头领此行,务必小心。
东京乃龙潭虎穴,高俅那厮爪牙众多,切不可大意轻敌。
凡事三思而后行,若事不可为,当以保全自身为要。”
公孙胜亦道:“贫道亦祝头领此行顺利,早日佳音传来。”
当下计议己定,张飞便与阮小七各自收拾行装,只扮作寻常客商模样,各藏了短刀利刃。
山寨取出些金银,作二人盘缠。
一切准备停当,次日五更,张飞与阮小七辞别了众头领,悄然离了梁山泊,乘小舟渡过水泊,取旱路望东京进发。
一路上,二人晓行夜宿,也不去惊动沿途州县,只拣僻静小路而行。
张飞此去,心怀家国之念,亦藏雷霆之怒。
正是:为寻妻千里潜行,欲报仇孤身犯险。
不知此去东京,能否寻得张氏,又能否诛除高俅?
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