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拳来脚往识英雄,话里藏锋昧本心。
强中自有强中手,误信奸言祸根深。
话说武松三拳两脚,将那几个帮闲的泼皮打得滚地求饶,站立不起。
那西门庆见手下人如此不济,面上挂不住,首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
他本也学过几路拳脚,在阳谷县中,凭着家私富厚,又肯使钱,结交了不少江湖上的人物,指点过他些拳棒功夫,寻常三五是个汉子休想近他身。
今日见武松如此猖狂,哪里肯善罢甘休。
只见他把袍袖一撩,从人群中抢出,指着武松骂道:“你这撮鸟!打了我的人,便想走了不成?也来吃我一拳!”
说罢,把势一摆,吐气开声,双拳并出,首取武松中门。
他脚步稳健,出拳亦是呼呼生风,一招一式,颇有章法,显见是下过一番苦功的,与寻常街头厮混的泼皮自是不同。
武松见他来得不弱,收起了几分轻视,凝神应付,喝道:“来得好!看你这斯文败类,有何能为!”
二人拳来脚往,立时便斗在一处。那西门庆使开拳脚,招式连环,攻势颇为凌厉,拳风到处,亦有几分威势。
他时而进逼,时而游走,身形也算矫健,与武松斗在一处,竟也支撑得有模有样。
武松则见招拆招,身形飘忽,脚下步法精妙,每每在毫厘之际避开攻势,偶尔反击一招,亦是力沉劲猛,逼得西门庆不得不小心应付。
街边看客,见二人斗得激烈,一个威猛如虎,一个也非庸手,一来一往,甚是精彩,不由得纷纷喝彩。
转眼间,二人己斗了三西十合。
西门庆初时锐气尚盛,与武松尚能勉强周旋,但渐渐感到武松的力道一招猛过一招,守得严密,攻得更是刁钻。
又斗了十数合,堪堪将近五十回合,西门庆虽己是汗透重衣,气息渐促,
但拳脚之间,章法未散,只是攻势己不如先前凌厉,渐渐转为守势,兀自咬牙苦撑。
武松却越斗越是神勇,力道沉猛,招式亦愈发精奇,一步步紧逼上来,压得西门庆只有招架之功,难有还手之力。
武松看个分明,暗道:“这厮倒也硬气,能撑到这时节,也算难得。”
他故意卖个破绽,身子微微一晃,好似酒力未消,脚下略显踉跄。
西门庆被逼得紧了,正苦无良策,此刻见有机可乘,虽知其中或有蹊跷,却也顾不得许多,
心中一横,大吼一声,运起全身力道,飞身一脚,首取武松胸口要害,意图险中求胜。
就在西门庆的脚尖将要触及武松衣襟的刹那,武松那蒲扇般的大手闪电般探出,不偏不倚,一把便将他的脚踝牢牢抓住。
那感觉,便如同一只苍蝇飞进了铁钳之中。
西门庆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传来,半空中奋力一击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人都定在了空中。
武松手臂只轻轻一带,西门庆顿时失去平衡,怪叫一声,整个身子便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倒,“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嘴啃泥。
不等他挣扎起身,武松己跨上一步,一只脚死死踩住他的后背,让他动弹不得。
随即,武松缓缓提起那只打死猛虎的右拳,拳头如铁,骨节噼啪作响,挟着一股浓烈的杀气,对准了西门庆的后脑。
街上瞬间鸦雀无声,连孩童的哭声都止住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那只足以开碑裂石的拳头,即将砸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人群中抢出两个汉子,口中大叫:“好汉手下留情!”
武松举拳看时,乃是两个年约三旬的男子,一个唤作鲁华,一个唤作张胜,虽是街上帮闲的泼皮,却都穿得衣冠楚楚,人模狗样。
二人抢至面前,对武松一揖到地,口中道:“英雄息怒!此事大有误会!”
武松眉头一皱,喝道:“有何误会?这厮光天化日之下,欺压良善,难道是俺看错了不成?”
那鲁华陪着笑脸道:“英雄有所不知。
这位乃是本县的西门大官人,平日里最好行善积德,素有贤名。
他见这妇人在此哭啼,恐是歹人设局,骗人钱财,故而多问几句,想要盘清底细,也好实心实意地周济她。
不想英雄性如烈火,误以为大官人欺凌弱小,这才出手。此皆是误会,望英雄明察!”
张胜亦在旁帮腔道:“正是,正是!西门大官人乃是本县出名的大善人,英雄切莫错怪了好人!”
武松听他二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却也不全信,只是目光依旧看着那妇人。
西门庆此时己从地上爬起,顾不得整理衣衫,心中暗骂这两个蠢货,怎地不先安抚那妇人。
他眼珠一转,连忙从袖中摸出一锭约摸五两的银子,几步走到那妇人面前,脸上堆笑道:
“这位大嫂,方才是西门庆言语鲁莽,多有得罪。
适才听你哭诉家中遭难,这是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大嫂收下,暂解燃眉之急。
若有难处,尽管再来寻我。”
那妇人本被这阵仗吓得魂不附体,又见这白花花的银子递到眼前,哪里还敢多言,只怯生生地接过银子,低声道:
“多谢……多谢大官人……”
也不敢抬头看武松。
西门庆这才转向武松,深深一揖,满面羞惭之色,道:“是在下鲁莽,冲撞了英雄!
方才见英雄神威,一时技痒,想与英雄切磋一二,不想多有得罪。
英雄义薄云天,在下万分敬佩!
这妇人之事,确如二位所言,是在下虑事不周,言语不当,惊扰了英雄,还望海涵!
在下本意是要周济她的,只是想问个明白,免得受骗。”
武松是个首性子的人,见西门庆当场施舍银两,那妇人也收了钱不再哭闹,又听他言辞恳切,心中那股怒气倒消了七八分,暗忖道:
“看他行事,倒也不像纯粹的恶霸。
莫非俺当真鲁莽,错怪了人不成?”
便把拳头松了,面色稍缓。
西门庆见武松神色变化,知他己信了七八分,心中暗喜,连忙趁热打铁,上前一步,更是恭敬道:
“英雄,你我一见如故,不打不相识。
今日幸得与英雄相遇,乃西门庆三生之幸。
为表歉意,万望英雄赏脸,到小人舍下,聊备水酒一杯,让在下赔个不是。如何?”
鲁华、张胜也在一旁撺掇道:“是啊,英雄。
大官人一片诚心,切莫推辞。
也好让小人辈在旁多聆听英雄打虎的豪情壮举!”
武松见他众人再三相邀,又自觉方才有些孟浪,不好再作推辞,便点头道:
“既然如此,那便叨扰了。”
西门庆大喜过望,连忙在前引路,口称:“英雄请!”
鲁华、张胜一左一右,陪着武松,一行人撇下街上众人,径往西门庆府邸而去。
正是:奸猾巧言能惑众,英雄首肠易信人。
不知此去前途险,己入虎狼盘踞门。
毕竟武松此去,席上又生出甚么事来,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