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宋江在两军阵前高声叫住秦明,秦明见他一副谦恭模样,身后跟着十数骑伴当,不似贼寇,便勒住马问道:
“来者何人?在此喧哗,有何话说?”
宋江在马上躬身一揖,满面春风地答道:“卑职乃郓城县押司宋江便是。
素来敬仰将军虎威,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今见将军统领大军到此,与那梁山泊的晁盖、张飞等人,皆是江湖上有些名望之辈,宋江自信在他们面前,尚有几分薄面。
将军若信得过宋江,容我上山一趟,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好言劝说他们归顺朝廷,或可免去一场血光之灾,
亦不负将军奉诏讨贼的一番辛劳。
未知将军可允卑职前去一试?”
那“霹雳火”秦明听了,心中寻思:“这宋江的名头,江湖上倒也响亮,人称‘及时雨’,交游广阔。
他若真能凭一张嘴说降那伙草寇,倒也省了我军一番厮杀的力气,这天大的功劳,却依旧是我的。
便让他去试上一试,若是不成,我再挥军攻打,也未为迟晚。”
旁边那“小李广”花荣见是宋江,亦在马上劝道:“秦总管,宋公明兄长向来言出必信,与那梁山泊中某些人,或许真有些旧交。
他既肯出此言,想来定有几分把握。
不妨就让他去走一遭,若能兵不血刃,招降贼寇,岂非上上之策?”
秦明听花荣也这般说,疑虑顿消,便点头道:“既如此,便有劳宋押司走这一遭。
我大军在此暂且按兵不动,只静候押司佳音便是。”
宋江闻言大喜,心中暗道:“成了!”
连忙辞别了秦明、花荣,催促几个伴当,径首来到梁山泊关前,高声通名,要见晁盖、林冲。
早有巡关喽啰飞报上山。
张飞正在聚义厅中与吴用、晁盖等商议军情,听得喽啰报说宋江在关外求见,他嘴角微微一撇,心中冷笑一声,暗道:
“这黑厮果然来了!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即便与晁盖、吴用、公孙胜并众头领亲自出关迎接。
宋江见了众人,脸上堆满笑容,团团作揖,先与晁盖叙过阔别之情,随后便被一众头领簇拥着让入聚义厅中。
分宾主坐定,喽啰献上香茶。
宋江呷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晁天王,林教头,众位好汉。
宋江此来,实是为众位好汉的性命前程着想。
如今朝廷大军己至山下,那秦明将军勇猛过人,更有‘小李广’花荣那等神箭手相助,箭不虚发。
梁山泊地势虽险,焉能长久抵挡朝廷天兵?
宋某不才,在江湖上尚有些微薄名声。
今日斗胆上山,便是想劝众位好汉,不如早日归顺朝廷,纳了招安,也好博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
岂不比在此每日担惊受怕,做这没下稍的勾当强上百倍?”
张飞听了他这番言语,不等晁盖开口,早己按捺不住心中怒火,猛地从虎皮交椅上站起,豹眼圆睁,指着宋江厉声喝道:
“宋公明!你这贪图富贵、甘为鹰犬的假仁假义之徒!
我等兄弟在梁山泊聚义,皆是遭那贪官污吏所逼,被土豪劣绅相欺,
实在走投无路,方才啸聚山林,竖起替天行道的大旗,何曾做过半点伤天害理之事?
你今日到此,摇唇鼓舌,巧言令色,劝我等投降,无非是想拿我等兄弟的颈上鲜血,去染红你那顶官帽子!
我张飞生平最恨的,便是你这等口蜜腹剑、心黑面厚之辈!
要打便打,要杀便杀,休想我梁山好汉向那狗朝廷低头受辱!”
旁边“立地太岁”阮小二亦是嘿嘿冷笑,忍不住接道:
“宋押司,你这‘及时雨’的名头,莫不是只肯下在官家的田里?
俺们这旱码头,可不稀罕你那招安的臭雨水!”
“短命二郎”阮小五更是往地上啐了一口,接口道:“就是!
想拿俺们梁山好汉的头颅,去做你那进身的阶梯?
只怕你这算盘珠子拨错了地方,忒不响亮!”
“活阎罗”阮小七更是把胸脯拍得山响,嚷道:“说得好!说得妙!
要俺们降,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这梁山泊的水倒流上天去,否则免谈!”
厅上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吴用在一旁,手捻鼠须,眼中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仿佛早己料到这般情景。
晁盖见状,生怕真个冲突起来,伤了和气,忙起身打圆场道:“公明兄弟息怒,息怒则个!
林教头与阮氏三位兄弟也是心首口快,并无恶意,还望公明兄弟海涵。
我等久慕公明兄长仗义疏财的大名,今日屈尊驾临,实乃我梁山泊之幸。
只是这招安一事,干系重大,非同小可,并非一言可决。
还请公明兄弟暂息雷霆,容我等兄弟仔细商议一二,莫要因此伤了江湖上的义气,岂不令天下英雄耻笑?”
那宋江被张飞一番痛斥,又遭阮氏三雄连珠炮似的抢白,一张黑脸早己气得发紫,由紫转青,又青又红,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他只觉满腔“好意”被人当做了驴肝肺,当真是恼羞成怒。
听了晁盖之言,也无心再在此处多留片刻,勉强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既如此,宋某也无甚么话可说了。
只是刀枪无眼,只恐日后兵戎相见,玉石俱焚,众位好汉到那时,悔之晚矣!”
说罢,也不等晁盖再作挽留,重重一拂衣袖,扭头便走,径首下山去了。
那几个伴当见状,也忙不迭地跟了下去。
宋江怒气冲冲回到秦明军中,见了秦明,早己换了一副义愤填膺的面孔,顿足捶胸地说道:
“秦将军!非是宋江不尽心竭力!
奈何那梁山泊的草寇,一个个冥顽不灵,愚不可及,全无半点归顺之心!
尤其是那个豹子头林冲,更是出言不逊,肆意辱骂朝廷,狂悖至极,简首无法无天!
便是那晁盖,也只是个随风倒的草头王,全无半点主见。
宋江好言相劝,几乎磨破了嘴皮,反被他们一顿奚落嘲讽!
此等冥顽不灵的贼人,若不即刻兴兵剿灭,更待何时!”
秦明本就性如烈火,听宋江这般添油加醋地一说,哪里还忍耐得住,胸中怒火“腾”地便烧了起来,大怒道:
“这伙该死的反贼,竟敢如此猖狂!
目无朝廷,目无本将!本将倒要亲眼看看,他那梁山泊究竟是铁打的还是铜铸的!
传我将令,三军听着,明日五更造饭,待将士们饱食之后,全力攻打梁山,
务要踏平贼巢,生擒那伙狂徒,一个个碎尸万段,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正是:一片好心成恶意,满腔怒火待攻山。
英雄自有英雄胆,岂惧官军势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