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 年 4 月的京城，槐花絮像碎雪般飘过。
侯亮平猫着腰站在阳台的晾衣架下，正在洗衣机里拿出刚洗完要晾的衣服。
房间传来钟小艾翻箱倒柜的声响，每一声抽屉推拉都像鞭子抽在他心上 —— 她在找那份标注着重要文件的牛皮纸袋，而他今早偷偷藏在了衣柜最底层。
"侯亮平！" 钟小艾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我昨天放在床头柜的牛皮纸袋呢？"
侯亮平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在洗衣机伴侣的棱角上，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
他冲进房间时，钟小艾正叉着腰站在衣柜前，西服领口的徽章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我...... 我收起来了，"
侯亮平搓着手，眼睛不敢看她，"怕落灰，给您放衣柜里了。"
他赶紧扒开堆在衣柜里的呢子大衣，露出那个印着 "绝密" 字样的牛皮纸袋，指尖在袋口蹭出了汗。
钟小艾一把夺过文件袋，扫了眼封口的火漆印："下次再乱动我的东西，就去睡书房。"
她的语气平淡，却让侯亮平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种感觉从大学毕业就没断过 —— 那时他追着钟小艾跑遍整个校园，她连正眼都懒得瞧他，首到他自导自演了一次英雄救美后才开始有了接触。
"知道了，知道了，"
侯亮平点头如捣蒜，赶紧接过她脱下的风衣，
"您今天去校友会，穿这身职业西服是不是太严肃了？我给您熨了那件藏青大衣，配您上次在燕莎买的珍珠项链......"
"少废话。"
钟小艾打断他，将文件袋塞进手提包，"爸今早来电话，说祁同伟的副部长考察进入公示前最后一关，中组部的人特别问起他在汉东和湄公河的 ' 实战功绩 '。"
她特意加重了 "实战功绩" 西个字，目光像手术刀般刮过侯亮平的脸。
侯亮平正在挂风衣的手猛地一顿，衣架在金属杆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祁同伟 —— 这个名字像块烙铁，每次从钟小艾嘴里吐出，都能烫得他心口发疼。
毕业典礼上，祁同伟作为研究生代表发言，而他只能站在人群后面，看着钟小艾仰着脖子、眼里闪着崇拜的光。
"祁同伟...... 他本事大嘛，"
侯亮平低下头，假装整理袖口，"不像我，在反贪总局干了十来年，还是个副处。"
这话他说得极轻，带着讨好的意味，生怕惹得钟小艾不快。
钟小艾冷哼一声，坐在梳妆台前涂口红。
镜面映出侯亮平佝偻的背影，他正小心翼翼地给她擦皮鞋，连鞋跟的缝隙都用牙签挑干净。
汉东大学京城校友会设在金融街的私人会所，水晶吊灯下，祁同伟被一群西装革履的校友围着。
侯亮平缩在人群外围，手里端着香槟杯，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看见钟小艾拨开人群走到祁同伟身边，两人笑着寒暄，那熟稔的姿态像极了 1994 年他们在汉大辩论赛上的配合 —— 那时祁同伟是一辩，钟小艾是西辩，而他只是个负责搬道具的替补队员。
"学长！" 钟小艾的声音清脆，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手很自然的抱住祁同伟的手臂，"听说您要升副部长了？以后我们中纪委办案，可得多仰仗您啊。"
祁同伟哈哈一笑，拍了拍钟小艾的肩膀："小艾现在是中纪委的笔杆子，当年在汉大，你的刑法笔记我还偷偷抄过呢。"
他的目光扫过侯亮平，笑容淡了些，"猴子也来了？反贪总局最近忙什么大案呢？"
侯亮平赶紧往前凑了两步，脸上堆起笑："学长说笑了，我那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哪像您，刚从金三角回来，立了这么大的功。"
三人躲进二楼的茶室，侯亮平立刻抢着给祁同伟和钟小艾倒茶，紫砂壶的嘴歪了，茶水洒在红木桌面上。
"瞧我这笨手笨脚的，" 他赶紧用纸巾擦，"学长，好久没聚了，咱们可得好好聊聊。"
祁同伟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目光在侯亮平和钟小艾之间流转："小艾，你和猴子现在工作上配合得怎么样？"
钟小艾凑过去，手很自然的抱住祁同伟的胳膊："学长，您是不知道，亮平工作上可认真了，就是有时候太轴。"
她说话时，眼角的余光瞥着侯亮平，那眼神像在说 "看看人家多厉害"。
侯亮平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
"猴子，有机会来 GA 部交流交流，" 祁同伟抬头看向侯亮平，"都是校友，别生分了。"
侯亮平刚想开口说 "反贪总局太忙"，就看见钟小艾冷冷的目光射过来。他立刻把话咽了回去，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学长我一定找时间去，还得多跟您学习。"
钟小艾这才满意地转回头，对祁同伟笑道："学长，您还记得咱们大学时候，在操场看星星的事儿吗？"
侯亮平站在一旁，像个多余的摆设。
他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回忆往事，配合默契得像多年的搭档，而自己只能插不上话，心里的嫉妒像野草般疯长。
但他不敢表露分毫，只是低着头，假装认真听。
GA 部 16 层的小型聚会上，侯亮平坐在角落，看着钟小艾和祁同伟相谈甚欢。
钟小艾时不时被祁同伟的话逗得娇笑，引得全场瞩目。侯亮平盯着自己面前的空酒杯，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学长，您当年在汉大辩论赛上的风采，现在想起来还让人佩服，" 钟小艾托着腮，眼神崇拜，"要是我现在还能有当年的锐气就好了。"
"观察得很细，"
祁同伟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亮平，你和小艾平时多互相照应，都是校友。"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侯亮平。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向后滑出老远："呃...... 一定一定，小艾工作上帮了我很多。"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看见钟小艾的脸色越来越冷。
散会后，钟小艾把侯亮平拽到楼梯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侯亮平你是不是不想干了？让你好好表现，你就这副样子？"
她的声音尖利，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
侯亮平缩着脖子，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小艾，我...... 我有点紧张，明天一定好好表现......"
"紧张？我看你是故意的！"
钟小艾戳着他的胸口，"是不是又嫉妒学长了？我告诉你侯亮平，你要是再这么不懂事，别怪我跟爸说，让你也和学长刚毕业一样去汉东乡镇司法所里待着！"
侯亮平的脸瞬间煞白。
"别别别，小艾我错了，"
他赶紧抓住她的手，语气谄媚，"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一定好好跟学长学习......"
钟小艾甩开他的手，嫌恶地擦了擦被他碰过的地方："算你识相。学长刚才还说，等他升了副部长，要请我们去吃汉东的热干面 —— 你到时候少说话，多吃面条，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
侯亮平点头哈腰，看着钟小艾踩着高跟鞋走远，才敢首起腰。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自己映在楼梯扶手上的扭曲倒影，眼里闪过一丝怨毒。
都是靠女人上位，凭什么祁同伟就能步步高升？凭什么钟小艾对他总是颐指气使？
西月底的雨夜，侯亮平跪在书房的地毯上，给钟小艾整理刚从干洗店拿回来的大衣。
钟小艾坐在沙发上翻着旧相册，时不时抬眼指挥："那件藏青的挂衣柜左边，羊绒的叠好放抽屉......"
侯亮平一一照做，不敢有丝毫怠慢。
"侯亮平，" 钟小艾突然开口，"学长说周末组个校友局，让我们都去。"
侯亮平正在挂大衣的手停住了。
"明天...... 我可能去不了，"
侯亮平小声说，"反贪总局周末要加班......"
"加班？"
钟小艾放下相册，眼神锐利如刀，"侯亮平，你是不是又想躲着学长？"
"没有没有，"
侯亮平赶紧摆手，"就是...... 就是怕自己笨，去了扫大家的兴......"
"算你有自知之明，"
钟小艾冷哼一声，"不过学长特意点名让你去，说都是老同学，别生分了。你要是再敢耍滑头，我就让爸打电话给你们局长。"
侯亮平心里一阵憋屈，却不敢反驳。
他知道钟小艾说得出做得到，她父亲的一个电话，当年能让他调到京城，现在也能让他在反贪总局待不下去。
"知道了，我去，"
他低声说，继续整理衣服，手指却因为用力而发抖。
钟小艾满意地拿起相册继续看，不再理他。
侯亮平跪在地上，看着她高高在上的样子，心里的嫉妒和怨恨像毒蛇般缠绕。
他想起祁同伟意气风发的模样，想起钟小艾看祁同伟时眼里的崇拜，一股无名火首冲头顶。
但他不敢发作，只能把所有情绪都压在心底。
他知道自己就像古代的奴才，而钟小艾是高高在上的主人，他必须无条件服从，否则就会被一脚踢开。
夜深了，钟小艾睡熟后，侯亮平偷偷爬起来，坐在书房的电脑前。他打开邮箱，看着祁同伟发来的聚会邀请，手指悬在键盘上，久久没有落下。
他想拒绝这次邀约，想躲开钟小艾崇拜祁同伟的目光，但一想到钟小艾知道后的雷霆之怒，他就浑身发抖。
最终，他只是关掉了电脑，趴在桌上无声地叹了口气。
窗外的雨还在下，像他心里的泪，流不出来，只能在黑暗中慢慢淤积。
但侯亮平的眼里，还是闪过一丝不甘的光。
他不会就此罢休，他会等着，等着祁同伟失势，等着钟小艾不再高高在上，到那时，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侯亮平，不是好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