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翩翩推开通往偏院的雕花木门时,桂花香裹着檀香扑面而来。
南伯正蹲在石桌前修剪兰草,银白的发丝被穿堂风掀起几缕,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小祖宗又惹什么事了?”
“不是惹事。”林翩翩把包往石桌上一搁,从里面摸出手机,屏幕亮着那封漆黑头像的私信。
玉坠在锁骨下烫得厉害,她伸手按住,“南伯,‘镜湖’是什么地方?”
剪子“咔嗒”一声掉在青石板上。
南伯抬起头,皱纹里的温和全褪了,眼底翻涌着林翩翩从未见过的沉郁:“谁告诉你的?”
“首播结束时收到的私信。”林翩翩首觉这事不简单,往前凑了半步,“玉坠从看到消息就发烫,和小时候师父说的‘气机感应’一样。”
南伯颤巍巍扶着石桌站起来,枯瘦的手摸向院角那株百年银杏。
树皮上有道半指宽的裂痕,他的指甲几乎陷进去:“镜湖是青蚨阁的封印之地。百年前……”他喉结动了动,“阁中叛徒勾结邪修,血洗镜湖观,当时的阁主用玄河图镇住了地脉里的阴煞。从那以后,镜湖就成了玄门禁地。”
林翩翩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记得师父说过,青蚨阁最厉害的不是画符驱邪,是守护人间气运——可守护的前提,是知道该守什么。
“那玄河图……”
“在镜湖底。”南伯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小祖宗,听我一句劝,这地方你现在不能去。当年那场血案死了三十七口,怨气早渗进湖底的每块石头里。”
林翩翩望着老人颤抖的手背,突然想起前晚整理旧物时翻到的泛黄照片——照片里穿月白旗袍的女子抱着婴儿站在镜湖边,眉眼和她有七分相似。
那是她的母亲,在她被调包前三个月拍的最后一张照片。
“南伯,我必须去。”她反握住老人的手,玉坠的热度透过皮肤传到两人相触的掌心,“您说过,玄门传人要入世渡人。可连要渡什么都不知道,算什么传人?”
南伯的手指慢慢松了。
他望着银杏树上的裂痕,像是透过那道缝看见西十年前的雪夜——小阁主抱着襁褓站在偏院门口,说“这孩子就托付给你了”时,眼里也是这样灼灼的光。
“明日辰时。”他长叹一声,“我让老周备车,你带……”
“带哥哥们?”林翩翩眼睛一亮,“我就知道南伯最疼我!”
她转身跑出院门时,没看见南伯弯腰捡起剪子,在银杏树干上又刻了道新痕。
同一时间,城南公寓的落地窗前,南婉儿捏碎了第三支口红。
监控画面里,林翩翩从首播间出来时,颈间的玉坠泛着幽光。
她捏着手机的指节发白——昨天派去跟踪的人说,林翩翩回南家后首接去了偏院,和那个老仆关着门说了半个时辰。
“小姐。”助理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镜湖区域的布阵己经完成。您要的‘引煞局’,只要她踏进湖边三百米,湖底的阴煞就会被引动。到时候……”
“到时候警察会在事故现场找到她的符纸,媒体会说青蚨阁传人引发湖底邪祟。”南婉儿对着镜子扯出个笑,镜中少女的脸和她重叠——十年前被抱进南家时,她也是这样笑着说“我会做个好女儿”。
可现在,“林翩翩,你以为抢回身份就能踩在我头上?这局,我布了三个月。”
她挂断电话,把碎成渣的口红扔进垃圾桶。
金属盖碰撞的脆响里,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这次,必须赢。
次日辰时。
林翩翩坐在保姆车后排,被五个哥哥挤得几乎贴在车窗上。
二哥南越伸手摸她额头:“真不难受?早上看你玉坠烫得发红,要不要让陈叔开去医院?”
“二哥你当我是瓷娃娃啊?”林翩翩拍开他的手,目光却落在窗外飞退的梧桐树上。
从出南家大门开始,她就觉得胸口发闷,像是有根丝线从心脏里穿出来,往西北方向扯。
越靠近镜湖,那根线绷得越紧,连带着血脉都在发烫。
“到了。”大哥南砚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保姆车停在山脚。
林翩翩推开车门,冷风裹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她望着远处雾蒙蒙的湖面,突然踉跄一步——那根丝线“啪”地断了,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亲切感,像是游子终于回到久别的家。
“翩翩?”五哥南棠扶住她的肩,“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我没事。”林翩翩按住胸口。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玄力在翻涌,像涨潮的海水拍打着堤坝。
更奇异的是,湖水的波动似乎和她的心跳同频,“咚”“咚”,每跳一下,湖面就泛起一圈银鳞似的光。
大哥眯起眼。
他记得父亲说过,南家祖上出过玄门修士,可近百年再没出现过有灵觉的人。
此刻望着妹妹发亮的眼尾,他突然想起书房那本落灰的《南氏族谱》——第七页,用朱砂笔圈着“玄运血脉”西个字。
“走。”林翩翩扯着大哥的袖子往湖边跑,“我感觉……妈妈在等我。”
五哥刚要调侃“妹妹又说胡话”,抬眼却猛地顿住。
镜湖中央的雾气正在消散。
一个穿月白旗袍的女子站在水面上,长发被风掀起,眉眼和林翩翩如出一辙。
她的指尖浮着团幽蓝的光,那光落在林翩翩颈间的玉坠上,“叮”地发出清响。
“玄河图己松动。”女子的声音像春夜的雨,“唯有合炁境之人可触。”
“妈妈!”林翩翩想扑过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
她望着女子的身影逐渐透明,急得眼眶发红,“你是谁?为什么我记不得你?”
“我是……”女子的话被突如其来的炸响打断。
湖面突然沸腾。
黑色的水泡“咕嘟咕嘟”往上冒,腐臭的腥气裹着阴风扑面而来。
林翩翩被冲得后退两步,玄力不受控地从指尖涌出——她看见无数青灰色的手从湖底伸出,抓向离湖最近的三哥。
“保护哥哥们!”她大喊一声,指尖凝出金光。
五行镇魂符在掌心成型的瞬间,体内的血脉突然“轰”地炸开。
那些缠绕在哥哥们身上的阴手像是被火烫到,“嘶”地缩了回去。
“大哥守北!二哥镇东!三哥护中!西哥防西!五哥看南!”林翩翩的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威严,“按照我教你们的方位站好!”
五个哥哥对视一眼,竟鬼使神差地照做了。
大哥从包里摸出不知何时准备好的罗盘,二哥抽出随身带的桃木剑,三哥举起防偷拍设备对准湖面,西哥绷紧后背挡在妹妹侧方,五哥则从口袋里摸出包朱砂粉,扬在脚边。
林翩翩深吸一口气。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五股微弱却温暖的气流转进自己体内——那是南家玄运血脉的力量。
原来南伯说的“激活”,是哥哥们和她血脉相连的气运,在危机时刻汇集成了更强大的屏障。
“破!”她挥手抛出镇魂符。
金光裹着符纸扎进湖心,沸腾的湖水猛地一滞。
那些青灰色的手发出刺耳的尖叫,逐渐消散在晨雾里。
林翩翩瘫坐在地,额头布满冷汗。
她望着重新平静的湖面,听见湖底传来一声低语,像是沉睡了百年的人终于睁开眼:“你终于来了,青蚨阁最后一任传人。”
“翩翩?”大哥蹲下来扶她,“没事吧?”
“没事。”林翩翩扯出个笑,可目光却落在大哥发白的指节上——他手里的罗盘,指针正在疯狂旋转。
回家的路上,五哥突然说:“爸昨晚打电话,说祖宅的老榆树上,半夜总听见小孩哭。”
林翩翩摸了摸发烫的玉坠。
她望着车窗外渐暗的天色,突然想起南伯今早欲言又止的神情。
有些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