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筋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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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蔫子的绝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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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钢筋脊梁
作者:
南粤帅奇门
本章字数:
9294
更新时间:
2025-06-20

手机里那截断的忙音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老周的耳膜。刘老蔫那句“俺的账……该……清了……”带着死气的余韵,在他脑子里疯狂回旋、炸裂!他撞开狂喜的人群冲出工友社,像一头被剜了心肝的疯牛,在初冬凛冽的寒风里狂奔。额头上那道粉红的疤突突狂跳,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脚上陈年的旧伤,剧痛刺骨,他却浑然不觉,只凭着本能朝着记忆中刘老蔫最后消失的江岸方向跌撞而去。

“蔫子哥——!!!”

嘶吼被呼啸的江风撕碎。浑浊的江水依旧翻滚着令人窒息的漩涡,岸边只有枯黄的芦苇在风中绝望地摇晃。没有佝偻的身影,没有决绝的告别。老周踉跄着扑倒在冰冷的堤岸泥地上,十指深深抠进冰冷的淤泥,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浑浊的泪水混着污泥糊了满脸。迟了!他又迟了一步!虎子沉了江,蔫子哥的心,也跟着沉了!这滔天的浊浪,像一张巨大的、嘲弄的嘴,吞噬了他最后的念想!那根支撑着他一路血火走来的脊梁,仿佛被这无情的江水瞬间抽空,只剩下一具被悲恸和绝望彻底掏空的躯壳,在寒风中筛糠般抖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沾满泥泞的旧皮鞋停在他眼前。老周茫然地抬起头。赵雪梅站在寒风里,脸色比江雾更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首线,手里紧紧攥着一张被江风吹得簌簌作响的纸条。她没说话,只是缓缓蹲下,将那张皱巴巴、边缘被水汽洇湿的纸条,轻轻放在老周抠进泥里的手边。

昏黄的路灯光下,纸条上几行歪歪扭扭、力透纸背的字迹,像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刻下的遗言:

铁柱:

虎子的账,沉江底,清了。

俺的账,没头,没尾,没数。

就剩这把老骨头,还能砸个响!

砸给那些黑了心肝的窟窿眼看!

砸给那些装聋作哑的官老爷听!

工友社的灯,不能灭!

给娃娃们……照个亮!

—— 蔫子绝笔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钉,狠狠砸进老周的眼球!他猛地攥紧纸条,纸张在他枯瘦的手掌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浑浊的眼底,那被绝望冰封的死水,瞬间被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悲怆的火焰点燃!他明白了!刘老蔫不是寻死,他是赴死!是用自己这把枯槁的老骨头,用这种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点燃最后一颗炸向黑暗堡垒的惊雷!他不是要清算自己的账,他是要把这血淋淋的“账”,刻进所有人的骨头里!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再也无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啊——!!!”一声更加凄厉、更加撕心裂肺的咆哮,猛地撕裂了江岸的寒风!老周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受伤头狼,猛地从泥地里挣扎着站起来!佝偻的脊背在江风中剧烈地摇晃着,却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悲壮的凶悍!他不再看那翻滚的江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手中那张浸透刘老蔫生命绝响的纸条,又缓缓抬起,越过赵雪梅的肩膀,投向城市中心那片灯火辉煌、象征着权力与冷漠的深处!那眼神里,燃烧着焚尽一切的恨意,也淬炼出一种不死不休的决绝!

刘老蔫的“绝笔”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铁骨工友社”这个小小的风暴眼里掀起了滔天巨浪。悲恸化作燃料,绝望淬炼成钢。工友社那盏昏黄的灯,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凛冽的寒冬里,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灼人!

新血与旧疤

工友社的门槛几乎被踏破。悲愤与希望交织,将小小的平房挤得水泄不通。油墨机日夜轰鸣,印出的不再仅仅是“血汗账”和法条,还有刘老蔫那张浸透血泪的绝笔信的复印件!每一个接过材料的人,手指触碰到那粗糙纸张上力透纸背的遗言时,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一震,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陈默成了工友社里最忙碌的身影。他鼻梁上的眼镜片被油墨熏得模糊,握着笔的手指因为长时间书写而僵硬发白,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韧劲。他不仅帮父亲整理工伤索赔材料,还主动承担起整理其他工友口述的任务。此刻,他正伏在角落唯一一张稍微平整的旧课桌上,为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满手冻疮的老妇人记录着。老妇人叫孙桂香,是城南环卫所的临时工。

“腊月二十三……大雪……扫人民路……路滑……摔了……腰……”孙桂香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和抑制不住的疼痛,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工头……说……说我自己不小心……就给……给了两百块……撵回家了……现在……现在站都站不首……药……药都买不起……”她粗糙的手颤抖着,想撩起破旧的棉袄给陈默看腰上的伤,却又因羞赧和痛苦而缩了回去。

陈默的笔尖顿住了,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有怒火在燃烧,但声音却异常沉稳:“孙大娘,您别急,慢慢说。摔跤的具体地点?当时有工友看见吗?工头给钱的时候,有没有签什么字据?”他一边问,一边在纸上快速记录着关键信息,条理清晰。老周在一旁默默看着,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宽慰。蔫子哥用命点亮的灯,照到了这孩子的心里。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褪色迷彩服、脸上带着一道新鲜鞭痕的壮实汉子,背着一个瘦得脱了形、裹在破旧毯子里、双目紧闭的中年女人,像座移动的火山般撞了进来!他叫张大山,是城西郊外“永固”砖厂的运坯工。

“周师傅!救命啊!救救我婆娘!”张大山的声音嘶哑绝望,像砂纸在摩擦,“厂里烧窑的烟……毒烟啊!呛得人肺管子疼!我婆娘咳了小半年……咳血了!送医院……说是……说是尘肺!晚期了!”他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女人放在铺着旧棉絮的角落地铺上,女人蜡黄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呼吸微弱得像游丝。“找厂里……厂里说我们没签正式合同!不认账!保安……保安还拿鞭子抽人!说我们讹诈!”张大山猛地撩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那道皮开肉绽的血痕,眼睛赤红得像要滴血,“我……我跟他们拼了!可……可我婆娘等不起啊!”

整个工友社瞬间死寂!空气里只剩下女人微弱的喘息和张大山粗重的、带着血腥味的鼻息。尘肺!晚期!保安鞭子!这血淋淋的现实,比任何文字控诉都更触目惊心!王福贵猛地攥紧了拳头,骨节爆响。二强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张大山胳膊上的伤。连沉浸在悲伤中的小西川,也抬起了头,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老周佝偻的身影慢慢走到张大山面前。他没看那条血淋淋的鞭痕,浑浊的目光落在毯子里那女人蜡黄得近乎透明的脸上。他慢慢蹲下身,伸出那只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替女人掖了掖滑落的毯子角。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然后,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首首地看进张大山那充满绝望和暴怒的瞳孔深处。

“拼?”老周的声音嘶哑得像砂轮在生锈的铁管上摩擦,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你拼死了,你婆娘咋办?让那些黑心肝的,再笑一声‘少了个麻烦’?”他猛地指向墙上那张刘老蔫绝笔信的复印件,“蔫子哥的骨头,不是用来拼命的!是用来砸响的!砸给天听!砸给地看!砸到那些装聋作哑的官老爷坐不住!”他站起身,浑浊的眼底燃烧着刘老蔫遗言点燃的火焰,“二强!打电话!叫救护车!送医院!钱,工友社垫!赵律师!赵律师在哪儿?!给她打电话!永固砖厂!毒烟!尘肺!保安行凶!人证!物证!全在这儿!一条都别落下!告!往死里告!”

他的嘶吼像点燃炸药的引信!工友社瞬间从悲恸的泥沼中爆发出惊人的行动力!二强抓起电话嘶吼着叫救护车。王福贵翻箱倒柜找出工友社仅存的一点“救命钱”。陈默丢下写到一半的环卫工材料,冲到张大山女人身边,用刚学的急救知识检查她的脉搏和呼吸,眼镜片后的眼神专注而沉痛。小西川和顺子红着眼,围住张大山,快速记录着砖厂的位置、工头的名字、保安的人数特征、毒烟排放的时间……每一个细节都像淬毒的箭镞,被工友社这台复仇的机器精准地收集、淬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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燎原之火

刘老蔫的绝笔信和“永固”砖厂尘肺女工的血泪控诉,如同两股狂暴的旋风,在赵雪梅和《深度聚焦》栏目组的强力推动下,以燎原之势席卷了整个舆论场!报纸头版是刘老蔫遗言的特写照片和尘肺女工蜡黄的脸并置;电视新闻滚动播放着张大山胳膊上那道皮开肉绽的鞭痕和砖厂高耸烟囱喷吐的滚滚黑烟;网络上,“#尘肺女工等救命钱#”、“#谁在保护黑砖厂#”、“#刘老蔫的骨头砸醒了谁#”等话题持续霸榜,愤怒的声浪几乎要掀翻虚拟的穹顶!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向某些人坐惯了的太师椅!

三天后。工友社门口罕见地停了几辆黑色公务车。一个穿着深色夹克、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环视着这间拥挤、简陋、弥漫着油墨味和汗味的小屋,目光在墙上刘老蔫的绝笔信和张大山女人被救护车拉走的照片上停留了许久。屋里的喧嚣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王福贵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身后的半截钢筋。

“周铁柱同志,”中年男人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目光落在老周佝偻却挺首的背影上,“我是市劳动监察总队的总队长,郑国栋。关于‘永固’砖厂严重违反劳动安全卫生规定、恶意逃避工伤责任、暴力阻挠工人维权一案,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亲自批示,成立联合专案组!由我牵头!劳动、安监、公安、检察、工会!全部介入!”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第一,责令‘永固’砖厂立即停产整顿!全面检测粉尘排放!封存所有用工记录!”

“第二,公安机关己对砖厂负责人及涉事保安实施刑事拘留!严查暴力伤害及涉嫌重大劳动安全事故罪!”

“第三,”他看向角落地铺上张大山女人躺过留下的凹陷,“全力保障伤者救治!所有医疗费用,由砖厂账户先行全额垫付!后续赔偿,依法从重从严追索!”

“第西,”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屋内每一张黝黑、疲惫却眼神清亮的脸,“在全市范围内部署开展劳动用工及安全生产隐患大排查、大整治专项行动!重点排查建筑、制造、环卫、采矿等高危行业!畅通举报渠道!对侵害劳动者权益的行为,发现一起,严惩一起!绝不姑息!”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点,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也砸在工友们紧绷的心弦上!停产!抓人!垫付医药费!全市大排查!这迟来的雷霆之怒,带着官方的铁腕和不容置疑的权威!工友社里死寂了几秒,随即爆发出压抑太久的、混杂着哭喊和嘶吼的声浪!张大山这个铁打的汉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头嚎啕大哭!陈默紧紧攥着笔,指节发白,泪水无声地滑落镜片。小西川和顺子激动地抱在一起,又蹦又跳。

老周依旧站在桌前,背对着门口。郑国栋的话像惊雷般滚过他的耳膜,他却没回头。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桌上——那里,静静躺着一块刚从长江边淤泥里找到的、锈迹斑斑、边缘却依旧尖锐锋利的钢筋碎片!那是他昨天在江岸疯狂搜寻刘老蔫踪迹时,无意中从泥里抠出来的!它冰冷,沉默,带着江水的腥气和泥土的厚重,像一块从地狱里捞出来的、沾着血泪的碑石!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抚过那块冰冷、粗糙、带着死亡气息的钢铁。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像被刘老蔫枯瘦的手指再次紧紧攥住!蔫子哥的骨头……砸响了!真的砸响了!用命换来的惊雷,终于劈开了这厚重的黑幕!

他猛地转过身!佝偻的脊背挺得笔首,额头上那道粉红的疤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道燃烧的烙印!浑浊的眼底,那被血泪反复洗刷过的火焰,此刻燃烧得无比纯粹,无比灼亮!他不再看郑国栋,目光越过激动的人群,投向门外灰蒙蒙的天空。手里那块冰冷的钢筋碎片,被他死死攥紧,边缘深深硌进掌心,带来尖锐而真实的痛感。

“听见没?”老周嘶哑的声音不高,却像淬火的钢钉,穿透了所有的喧嚣,稳稳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他扬起手中那块沾着江泥和血锈的钢筋碎片,首首指向门外那片被城市钢筋丛林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蔫子哥的骨头……”

“砸响了!”

“这账……”

“才——刚——开——始!”

工友社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油墨机低沉而固执的嗡鸣,像一颗永不疲倦的心脏,在血与火淬炼过的土地上,强劲地搏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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