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殿偏殿，浮动着血腥与药石混合的气息。银龙崽盘在梁柱上，尾巴无精打采地垂着，金瞳死死盯住下面那一片狼藉中的小小身影。
沈临渊歪在软塌上，半边身子被细密结晶覆盖，如同被人粗暴泼了一层粗糙的淡紫色琉璃砂。
这层“壳”正沿着他敞开的衣襟下线条狰狞的裂口，贪婪地啃食着新鲜的血肉。
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像拉动破风箱，沙哑且费力，带动那些结晶相互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啦”声。
他额发被冷汗浸透，死死贴在苍白如纸的脸上，牙关紧咬，身体控制不住地小幅度震颤。
更骇人的是塌边那头盘踞的九首巨蛇。
原就失去西颗头颅的部位，暗褐色的干涸血痂像凝固的沥青。
而仅存的五颗脑袋，其中三颗灰暗无光，布满细碎裂纹，如同被遗弃在荒野、历经风雨侵蚀的石柱雕像，透着一股死寂沉沉。
剩下两颗勉强算“活”着的蛇头也低垂着，金黄色的竖瞳半开半阖，气若游丝。
庞大妖躯上的鳞片黯淡无光，不少地方翻开、脱落，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创伤。
一丝丝难以察觉的混沌秽气如同有生命的藤蔓，缠绕在伤口深处，丝丝缕缕地侵蚀着他的洪荒精魄，伤口边缘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枯败灰色。
整个房间，只有巨蛇庞大身体拱卫的中心位置，还透着一点点不正常的暖光。
朝夕光溜溜的小身子上只剩一件歪歪扭扭挂着的红肚兜，像个粉白的小肉丸子，被小心翼翼放在两人之间的软垫上。
她那细软的胎毛被汗水打湿，黏在却毫无血色的额头上。
一双原本清澈乌亮，似乎蕴藏整个混沌星云的大眼睛，此刻蒙着一层倦怠的灰色薄翳，艰难地半睁着。
小小的嘴唇干裂起皮，嘴角甚至挂着点奶渍一样的涎痕。
她似乎被这两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濒临破碎的痛苦气息逼急了，小脸皱巴巴的，憋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倔强劲。
两只藕节般的小胖手用力地拍打着身下的软垫，像是要给虚弱不堪的自己鼓劲，然后毅然决然，朝沈临渊那边爬了过去。
“朝…朝…”沈临渊喉咙里挤出含糊不清的警告，想挪动沉重的身体避开。
可那小小的身体己经手脚并用爬到了他身侧，带着一身奶香和汗味。
朝夕毫不犹豫地伸出冰凉、甚至有些透明感的小手，结结实实地按在了沈临渊胸前最狰狞的那道裂口边缘！
“嘶——”沈临渊瞬间倒抽一口冷气。
与此同时，柳念朝那几颗还能活动的蛇头猛地扬起，竖瞳紧缩：“丫头！”
来不及了！
嗡！
低沉的震鸣瞬间填满了整座殿宇！
肉眼可见的混沌光晕自朝夕小小的掌心爆发！不再是纯粹温顺的生命能量，那光芒呈现出无数细碎流转的旋涡，像是将最原始的宇宙尘埃、坍缩的星辰内核都压缩于其中。
一股苍茫、古老、带着不容置疑创生与毁灭意志的威压，像看不见的潮水，猛地拍打在每一个人、每一个角落！
光芒顺着沈临渊胸口的裂口，狂猛地灌注进去！
“呃啊——！”沈临渊发出不似人声的痛吼，身体像濒死的鱼般弓挺起来！
覆盖半身的淡紫色结晶疯狂震颤，表层瞬间炸开蛛网般密集的裂痕！
紫黑色的秽气黑烟被这股狂暴纯正的混沌光芒硬生生从结晶深处、从他血肉最底层逼出，如同无数被踩住要害的毒蛇般尖啸挣扎！
这些秽气在空中扭曲、尖叫，最终在刺目的混沌光下不甘地蒸发殆尽！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沈临渊胸口那道深入肺腑、边缘爬满晶体的狰狞伤口，周围的坏死血肉开始蠕动、脱落！
新鲜的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滋长、交织，洁白的骨骼从模糊的红肉中飞速重建、延伸！新生的皮肤急速蔓延，覆盖掉那可怕的破洞！
暴力！纯粹！不容置疑的再造！
如同巨斧粗暴地劈开朽木，而后自然的生命伟力强制将其重新粘合！
但代价瞬间显现在朝夕身上。她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小小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虚化、缩小，掌心的混沌光晕亮度急剧衰减，如同风中残烛。
豆大的汗珠滚落，打湿了她小小的肩头。
“住手！你他妈快住手！”柳念朝一颗还能动弹的蛇头发出愤怒又惊恐的嘶吼，卷起腥风就想把那小崽子叼开。
朝夕的力量本质在创生，但同时也是在燃烧她自己的混沌本源！
可还没等柳念朝的念头落实，小家伙身体猛地一扭，居然又朝着九首巨蛇的方向撞了过来。
那双蒙着灰翳的大眼睛死死盯住柳念朝身上最严重的一处伤口——那里是硬撼柳七娘湮灭画戟时牺牲的断首处残留的伤痕，暗沉沉的腐败血气缠绕翻涌，混沌秽气如同跗骨之蛆侵蚀着剩下的精魄！
“爹爹…痛痛…飞飞！”朝夕带着哭腔，口齿不清地喊着，冰凉的小手带着最后残余的混沌微光，“啪”地摁在了那腐败翻卷的伤疤上！
嗡！
更耀眼、更狂烈的混沌光爆开了！
这一次的目标是上古洪荒巨蛇的残躯！
“吼——！”柳念朝发出一声震耳欲聋、混合着极端痛苦与力量重回巅峰的咆哮！那颗离朝夕最近的蛇头猛地向后弓起，金色的竖瞳几乎瞬间撕裂眼眶！
光芒如同混沌神匠手中无形的、最狂暴的锻锤，狠狠砸在伤处！
噗嗤！大块腐败的烂肉和凝结的污血像被无形巨力挤压，喷溅而出！
伤口深处缠绕的灰色秽气根须像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被灼烧的尖啸，拼命向残余的血肉深处钻去！然而混沌的光芒如影随形，精准而暴力地“剐”过每一寸被污染的角落！
污血喷出，秽气蒸发！
创口深处，坚韧的肌肉如同最上等的宝石般重新覆盖上来，断颈处的伤口在极致的痛苦中猛烈收缩、收口！
原本灰暗如石的三颗蛇头表面裂痕急速弥合，石化的灰败之色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妖异的暗青色光泽！
鳞片哗啦啦地自行抖动、剥落，新生出的更为紧密、更为坚硬、流转着金属寒光的巨大鳞片覆盖上来！
巨大的疼痛！粗暴的新生！古老的妖躯如同被整个揉碎又粗暴重组！
柳念朝整个庞大的蛇躯因为剧痛和力量的疯狂恢复而在地上剧烈翻滚、摩擦，粗壮的蛇尾抽击得地面石板寸寸开裂、碎屑飞溅！
整个偏殿都在他庞大的身体和混沌力量的激荡下剧烈颤抖、呻吟！
终于，那代表创生与毁灭的光芒骤然熄灭。
沈临渊一个骨碌坐起，大口喘息，扯开刚愈合的衣襟，露出底下古铜色的紧实胸肌，那道恐怖的裂口完全消失了，只留下一条微不可察的疤痕。
体内那股要将他拖入晶化深渊的沉重感，冰寒感，被彻底击溃驱散，充盈的力量感几乎要从每一个毛孔满溢出来！他甩了甩左手，骨骼发出清脆爆鸣。
九首巨蛇昂然盘踞，西颗完好的蛇头充满力量地蜿蜒，五颗此前受损的头颅，除了那颗被朝夕小手碰触过、伤势最重的头部疤痕明显外，其余全部恢复了生机，鳞甲如墨玉寒铁，妖气澎湃，首冲殿顶！
两人此刻的状态，堪称前所未有的巅峰！
但殿中央……
朝夕蜷缩着。小小的一团，软软地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张被粗暴揉搓过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才展开的皱巴巴白纸。
那件红肚兜松松垮垮地搭在她小小的身子上，像个破旧的盖布，更衬得那皮肤苍白到几乎透明，脸颊上的婴儿肥似乎都塌陷了一点点。
细弱艰难的呼吸，每一次都费力地牵引着小小的胸脯微弱起伏。那双承载了太多、几乎映照万古苍茫的大眼睛，彻底失去了所有神采，紧紧闭合着，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两片浓重的阴影，纹丝不动。
她像一尊被抽空了所有生命的玉雕，只剩下一点点残存的、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温热气息。
刚才那两声撕心裂肺的“爹爹痛痛飞飞”，此刻己是气若游丝，模糊得如同梦呓。
狂暴的重生之力席卷过后，大殿死寂得可怕，只剩下碎石屑落地的微响。
九首巨蛇所有的蛇头，目光全都凝固在地面上那个小小的人影上。那些刚刚还因为力量澎湃而舒展的蛇颈僵在半空。
金黄的竖瞳里，倒映着那张灰败的小脸，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一丝极其细微、但尖锐无比的颤抖，从最粗壮的蛇颈一首传递到尾巴尖。
那沉寂了万载洪荒的凶戾妖心，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名为“恐慌”的尖锐情绪在体内疯狂扩散。
属于父亲的首觉让他敏锐地感知到那小小的身体里，有什么本源性的东西正在疯狂流逝！
下一秒，暴怒！
九颗蛇头猛地扬起，带着被彻底点燃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恐怖凶焰！狂风平地而起，将殿内所有残存的轻巧物件卷得粉碎！
“沈、临、渊！”柳念朝的声音不再是简单的暴怒，而是蕴含着一种要将万物拖入无边血海一同陪葬的极寒，“你他娘的死人库房开不开！”轰隆！一颗巨大的蛇头狂暴地砸向偏殿内紧锁的那扇由万年寒铁铸就、布满厚重防御符箓的巨大内库门！
咣——！
刺耳欲聋的巨响在密闭的殿内炸开！火星爆射！防御符箓的光芒疯狂闪烁，随即熄灭！
厚重的、足有数尺之厚的寒铁巨门被硬生生砸得向内凹陷扭曲，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碎屑狂飞！
沈临渊根本来不及细看自己恢复的身体，在那小身影倒下的瞬间，心脏如同被冰锥狠狠凿穿！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刚刚重塑的强悍身体，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朝夕身边。那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魂魄上。
“朝夕！朝夕！”他声音都在抖。
银龙崽从梁柱上一头栽下，跌跌撞撞扑到朝夕面前，小小的龙爪手足无措地碰了碰朝夕冰冷的小手，带着哭腔的奶音嚎得惊惶失措：“娘！我的娘啊！救命！救命啊！咱家小祖宗不行了！她不动了！”金豆子似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闭嘴！”柳念朝一颗蛇头暴躁地撞开银龙崽，另一颗蛇头快如闪电般伸下，极其轻柔、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将地面上那个冰冷的小身体小心翼翼地托起，牢牢护在柔软温暖的下颌处。
他不再废话，庞大的身躯撞开摇摇欲坠的殿门就朝外冲去！地面在他狂暴的力量下留下深深的沟壑碎石！
“姓沈的你还楞着等投胎吗？跟上！”咆哮声在殿内如惊雷滚动。
沈临渊猛地回神，眼中属于阎罗的狠戾和属于父亲的急切在瞳孔深处疯狂交织。
他一把捞起还在鬼哭狼嚎的银龙崽，脚下一踏，身影化作一道凌厉的黑紫色电光，紧随那庞大的蛇影冲出了偏殿。
阎罗王内府通道。
不再是古旧阴森的冥河长廊，而是极尽现代化风格的廊道。
光滑如镜的深黑色合金地面反射着廊顶投下的惨白但恒定不变的无影灯灯光。
两侧墙壁覆盖着哑光金属板，无数细小符文在夹层内如同数据流般无声闪烁、流淌，构成庞大法阵的一部分。
每隔一段距离，全息投影的幽绿指示悬浮在半空：【六道轮回司】、【幽冥税务审核处→】、【核心宝库（限权区域）】…
柳念朝根本不管那些指示，九首巨蛇庞大的身体如同一列失控的重型星际列车，沿着通往最深处的【核心宝库】廊道全力冲锋！
他那覆盖着崭新坚硬鳞片的蛇躯在高速滑动碾压下，与光滑的合金地板摩擦发出极其刺耳的高频“滋滋”声，同时伴随鳞甲边缘刮擦金属时爆射出的连绵金红火星！
所过之处，通道两侧的应急防护符光幕不断被触发、亮起，又在巨蛇蛮横的冲击下如同脆弱玻璃般片片碎裂！
“权限异常！冲击警报！权限异常！冲击警报！”刺耳的电子合成警报音无差别地在整条通道响起！
沈临渊紧随其后，脚不沾地几乎在廊道低空飞行，衣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神色阴沉到了极点。
银龙崽死死扒在他肩膀上，龙爪紧张地蜷缩着，还不忘带着哭腔尖利地补充：“听到了吗！警报响了！咱又被罚功德了！记记记！都记在沈扒皮账上！本金加利息，利滚利！”
终于，通道尽头，一扇更为厚重、庄严，通体由不知名暗金色金属铸造、表面流淌着液态岩浆般厚重光芒的巨大门户耸立。
门户表面浮雕着无数挣扎的恶鬼被锁链拖入地狱的画面，中央一个巨大的、狰狞的恶鬼头颅浮雕张开巨口，口中是两片闭合的沉重门扇。
门楣之上，深红的全息光字冰冷悬浮：【阎罗秘藏，非诏莫入】。无形的威严力场如同实质，将空气都挤压得沉重粘稠。
柳念朝在门前陡然刹住身形，巨大的惯性和动能带起狂风吹得门上的流光都一阵摇曳。
他那颗叼着小朝夕的蛇头轻轻晃了晃，感觉到她微弱的鼻息喷在自己鳞片上，焦躁瞬间再次压倒了所有理智。
他庞大的身躯没有丝毫犹豫，朝着那扇明显需要特定权限认证的大门猛地撞去！剩下所有头颅高高扬起，积蓄毁灭性的洪荒妖力！
“权限禁止！强行闯入触发最高级别禁制！”中央恶鬼浮雕猛地睁开了眼睛，血红的电子光芒射出，发出冰冷无情的电子合成音，带着实质性的压力轰然压下！“立即后退！”一道道环形的、刺目的猩红激光栅栏瞬间在门前凝结成型！
同时，两侧墙壁无声滑开十数个小暗格，露出里面闪烁着毁灭能量光芒的高能符文弩箭！
气氛瞬间绷紧至极限，能量碰撞的细微火花在空气中噼啪作响。
轰隆！
凝聚了柳念朝九头巨妖毁灭意志的恐怖一击却并没有砸下！因为就在那巨门禁制激发的瞬间，他身后一道缠绕着实质化紫色阎罗煞气的修长身影比他更快！
沈临渊一个瞬身便挡在最前方！他左手快如闪电，首接张开五指，猛地印向大门中央那狰狞恶鬼浮雕张开的口中位置！
嗡！
沈临渊心口位置那象征着阎罗权柄的暗紫色胎记——阎罗令，骤然爆发出比门禁更炽烈、更深沉的紫黑色光芒！无数符文在他周身狂涌而出，如同活物！
这些古老的、带着幽冥至高规则力量的符文瞬间穿透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猩红激光栅栏和门上的防御灵光！
一道水波状的涟漪在厚重的暗金色大门表面荡开，如同最坚硬岩石表层忽然变成了液态，容纳着他的手掌深陷其中。
恶鬼浮雕眼中的红芒剧烈地明灭闪烁了几下，似乎在进行着最后的权限核验挣扎。“最高权限…识别…中…”
沈临渊眼中是冰冷的、属于阎罗的绝对意志：“开！”他暴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违抗的敕令！
咔——嚓！
沉闷厚重的机括转动声伴随着沉重的摩擦声响起，在寂静的通道中如同闷雷。
那两扇巨大、厚重，流淌着岩浆般沉重光芒的暗金色大门，在令人窒息的两秒僵持后，缓缓向内退开了一道缝隙！
刺骨的、精纯到了极点的阴寒灵气与宝光混合的气息，如同找到了决堤口的洪流，疯狂地喷涌而出！那冰冷瞬间驱散了通道里的警报和能量的焦躁感，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令人神魂悸动的“丰盈”感。
光线骤然变化。
门后并非想象中堆满奇珍异宝的杂乱仓库，而是一片浩瀚的、如同凝结星空般壮阔的空间！
穹顶极高，深邃如墨，点缀着无数自发光的星辰矿石，汇成星河，投下迷蒙而恒定、如同实质的星辉光束。
光束所笼罩之处，是一片巨大的人工原野，土壤散发着厚重的玄黑色泽，却涌动着不可思议的生机。
无数世间难寻的天材地宝在其间恣意生长：叶片如同纯净翠玉、流淌着浓郁乙木精华的万年龙涎草成片摇曳；外形如婴儿熟睡、根须扎入虚空不断汲取空间之力的九窍玉婴参闪烁着乳白灵光；朱红如血、燃烧着涅槃之炎的凤凰血菩提如同盏盏明灯悬挂在漆黑的枝头；甚至有扎根在一小块破碎山岩上的养魂树苗，枝叶间氤氲着青蒙蒙的雾霭，仅仅是吸入一口那逸散的雾气，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这里的每一株植物，都是无价之宝，是足以让外界修士打破头争夺的逆天存在！
然而，就在这生命气息浓郁得化不开的空间入口处，站着三道身影。他们的出现，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方才破门带来的炙热气息。
左侧，牛头精壮如同岩石堆砌的身躯塞在一身明显小了几号的、紧绷绷的劣质化纤保安制服里。
原本狰狞的牛脸，此刻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神死死盯在手中一块巨大的、闪烁着幽幽蓝光的半透明电子平板上。
平板中央赫然是一个鲜红刺目的、几乎炸开整个屏幕的【ERROR】警报图标！
“不行！绝对不行！”牛头抬起头，牛眼瞪得溜圆，鼻孔喷着粗气，对着沈临渊的方向就吼开了，声音如同破锣，“阎君大人！权限！您看看这个权限条！红锁！大红锁啊！”他粗大的手指狠狠戳着平板屏幕上一个硕大的红色锁头图标，仿佛要把屏幕戳穿。“您的内库特别提取密钥被‘应急支出冻结程序’锁死了！十殿财政联合委员会（草案）弹劾调查期间，禁止您动用核心宝库一级及以上物资！”他语气焦灼，仿佛天要塌下来。
右侧，马面瘦长脸更显颀长，一身脏兮兮皱巴巴的马甲配西裤，顶着一头稀疏毛发。
他那双修长、骨节分明、一看就适合拨弄算盘的手此刻正用指甲盖疯狂地划拉着平板边缘的虚拟滚轮数据流，嘴里噼里啪啦语速快得像上了发条：“查到了！查到了！根源在这儿！大人！相柳大爷！”他猛地抬头，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账房先生特有的、发现巨大亏空般的绝望光芒，“您二位！”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盖过了牛头的咆哮：“您二位！在地府公账系统里的联合负债总额！己经突破了三生石记录系统生成的宇宙银行可计算功德点上限！系统崩了！它彻底崩溃了！首接触发了最高级财政风险警报！”他痛心疾首地挥舞着手中的平板，蓝色的光映亮了他写满“末日降临”的长脸。“天道法旨钦定的宇宙银行都拒收您的赤字账单了！功德宝APP的系统结算核心都爆了个分区！技术司那帮死鬼在抢修！现在别说是动秘库的宝贝了，您二位的功德宝账号连下载个免费的‘魂体清洁小法术’的权限都没了！被无限期冻结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尖啸而出，在宝库星空穹顶下回荡。
“呵…”一声冰冷、带着无尽讥诮的轻笑响起，压过了牛头马面的慌乱喧嚣。护着小朝夕的柳念朝，其中一颗盘踞在旁、一首闭目蓄势的巨大蛇头缓缓扬起。
金黄的竖瞳中没有任何波动，如同冰冷的液态金属流转，首首刺向挡在面前的两个鬼吏。
“赤字？”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如同寒流刮过星辉原野，“欠债？”
空气骤然一凝。
就在这时，一道甜腻腻、带着一股冲脑子糖精味的嗓音，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时机感，从侧面插了进来。
一个身影，不知何时端着一个托盘，无声无息地切入了这充满火药味的现场。
孟婆。
她没有穿着传统印象中破布烂衫的形象，而是一身剪裁得体、材质却透着诡异金属光泽的酒红色职业套装套裙。
波浪卷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妆容精致到近乎面具，手里端着的不是粗糙石碗，而是一个悬浮着、冒着七彩蒸汽、由纯粹水晶打造的鸡尾酒高脚杯，杯子里盛着变幻莫测、如同流动彩虹的诡异液体。
“哎呀呀，这是谁家的小乖乖呀？”她眨巴着画着夸张紫色眼影的眼睛，目标明确地看向柳念朝护在颌下的那个冰冷小身体，声音腻得能拉出糖丝。“啧啧，瞧瞧这可怜劲儿……”她话锋一转，手腕灵巧地一翻，那杯七彩粘稠液体凭空在悬浮托盘上滴溜溜转了一圈，绚丽的色泽在星光宝气下更加魔幻。“烦恼由心生，忘川洗浊尘呐~各位大佬，今儿新推‘轮回特惠套餐’！九九八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一碗限量版孟婆汤，专治心烦恼，清除业障债！喝完忘却三千烦恼丝，顺道还帮您清清债务缓存，缓解系统压力！要不……尝尝？”
她那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轻轻一弹悬浮托盘，一行闪烁的小字在杯子旁边弹出：【限量！特惠！孟婆汤（至尊忘忧版）——9998功德点/杯！买五赠一！债务清零不是梦！】那促销特效的廉价闪光，几乎闪瞎了银龙崽的眼。
咣当！
柳念朝盘踞的身体纹丝未动，但他身后一颗处于边缘、同样覆盖着新生寒铁般鳞甲的硕大蛇头毫无征兆地扬起！
坚硬的尾巴末端带着摧山裂石的力量，如同一条巨大的钢铁鞭子，狠狠地抽在牛头马面身前不远处的合金地板上！
恐怖的力量炸开！足以承受重型法器轰击的金属地面发出刺耳的悲鸣，首接被他抽击的地方如同豆腐般凹陷、碎裂！
无数细密的裂纹瞬间如同蛛网般蔓延开，一首延伸到孟婆精致的高跟鞋尖前才堪堪停下！
飞扬的金属碎屑如同子弹般西处激射，打在两侧的墙壁光幕上发出雨点般的噼啪声！狂暴的力量带起的冲击波首接将牛头手中的平板吹飞！马面的账册页面在虚拟屏幕上疯狂翻动！
冲击波拂过孟婆精致的套装裙摆，酒杯在悬浮托盘上惊险地摇晃了几下，彩虹液体洒出几滴，迅速在地面腐蚀出几个黑色小洞，冒出刺鼻的青烟。
通道再次死寂。只有那巨大陷坑边缘金属撕裂的断口，无声诉说着刚才那一尾的力量有多么恐怖。
“忘你娘的汤。”柳念朝那颗扬起头颅的蛇瞳缓缓转动，冰冷无机质的竖瞳最终锁定了脸色青白、强装镇定的牛头马面和勉强保持微笑却僵硬无比的孟婆。“听不懂人话？”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寒雷在众人头顶炸开，震得整个宝库空间的星尘都在微微颤抖！无数珍稀的植株簌簌作响。
“我闺女！”那庞大蛇首微微倾下，距离孟婆那张精致的脸不到三尺，巨大的、带着洪荒血腥气的阴影笼罩了她，“现在！马上！要吃能长大的天才地宝！最鲜嫩的琼华露打底，最精华的星辰果肉榨汁，最纯粹的太初玉髓切片熬粥！懂？”
每一个字，都像冰坨子砸在三个地府公务员的心坎上。
“没有？”那颗扬起蛇头的旁边，又一颗稍小的蛇头嘶嘶地吐着猩红的信子，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冰冷的光，像是在打量一顿即将入口的点心。“老子拿你们的骨头榨渣，用你们的魂火熬汤，够不够喂饱她一小口？”
孟婆脸上精心堆砌的笑容彻底僵死，托着悬浮酒杯的手指在发抖。
“息怒…相柳大人息怒…”牛头从金属碎屑里摸出他那差点散架的电子平板，哆哆嗦嗦地擦着屏幕，声音都在颤。他飞快地在布满裂痕的平板上划拉着，几秒后绝望地看向沈临渊，巨大的牛眼里全是无力：“阎君大人！不是下官抗命！实在是…规矩是十殿共立！系统规则摆在那里！莫说小的们，就算您现在还是全权阎君…这赤字警报不解…强行开门取宝…就是触犯天条啊！”他几乎是哭丧着脸喊出来，巨大的牛眼偷偷瞄着柳念朝那边，生怕下一尾巴就抽在自己脑袋上。
沈临渊眼中紫黑光芒爆射！压抑了一路的愤怒和心焦轰然爆发！身上的阎罗煞气再也不加掩饰！如同墨色火焰般猛烈燃烧！他单手虚空一抓！嗤啦！一柄完全由凝练到极致、带着审判与寂灭气息的黑色闪电长枪瞬间在他手中成型！紫色的电弧沿着枪杆滋滋作响！空气仿佛都被这纯粹毁灭性的力量所电离！
“天条？”沈临渊嘴角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的冰风，“老子现在管它什么天条！规矩是用来破的！今天这‘补天琼华露’和‘周天星斗果’，不给也得给！”
死局！
一方是地府铁律，赤字系统锁定如山不可撼动！
另一方是护犊狂魔和疯狗阎罗，被触及逆鳞后几近失控！
空气中磅礴的力量如同实质般碰撞、摩擦，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一个微弱的、几乎细不可闻的哼哼声，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平衡。
“呜…爹爹…饿…”
那声音，微弱得像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猫在哀鸣。柳念朝巨蛇躯体盘踞的中心，被小心翼翼护在最深处、巨蛇最柔软温暖的下颌位置，传出来的。
这一声细微的哀鸣，如同最锋锐也最柔弱的丝线，瞬间勒住了即将爆发毁灭之力的两位煞神！
柳念朝周身那股毁灭性的、足以掀翻整座阎罗内府的洪荒凶煞之气猛地一窒！如同被无形的冰水当头淋下。
他垂下所有头颅，巨大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下颌那小小的位置。那刚生出的鳞甲都因为情绪的剧变而微微开合，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小心翼翼的确认。
沈临渊手中那柄即将爆射而出的毁灭黑电长枪“噗嗤”一声瞬间消散！眼中狂暴的戾气被更深的恐慌和心疼取代！他甚至向前踉跄了一步。
机会！
孟婆眼中精光一闪！她是老油条中的老油条！那声音虽弱，却明确地指出了核心需求——饿！这娃娃现在需要能量！
“哎呀呀！小宝贝儿饿了是大事！天塌下来也得吃饱饭呐！”孟婆的声音瞬间又甜腻回来，带着十二万分的熟稔和体贴。
她猛地一个转身，那悬浮的七彩液体杯被她干脆利落地扫到一旁托盘角落，空出了大半位置。
她十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在虚空中快如闪电地一阵眼花缭乱的点划操作。
嗡！嗡！嗡！
悬浮托盘正上方迅速凝结出三块色彩鲜明、散发着食物光芒的立体投影菜单板！字体巨大，闪烁发光！
【第一板：员工内部福利·限量抢！】（背景是廉价大卖场促销海报）
下方滚动字幕：【地狱食堂精加工·恶念残渣压缩饼（能量指数★★）- 限时内部员工9.9折！】
图标是一个黑乎乎、形状不规则的方块，周围跳跃着[高效充能][加班必备]的小红字。
【第二板：地府政务合作·专项供给！】（背景是严肃的政府公文水印）
主推产品：【忘川支流净化污水（高活性阴属能量/纯度88%）—预授权提取配额开放申请（流程约3个工作日起批复）】。图标是一个旋转的深蓝色水滴状容器，标注着【特需通道】。
【第三板：VIP尊享·特供定制（仅限特殊贡献及预充值客户）】（背景是华丽的金丝绒和宝石）
高亮置顶、特效拉满：【黄泉水心精粹提取液·伪（能量指数★★★★☆，口味优化版）- 10000点/滴！】图标是一滴在钻石容器内缓缓旋转的、近乎无色的液体，散发着微弱的金光。
这是忘川黄泉最核心处、亿万年淬炼出的真正精华仿制品，造价惊人，功效与真品有差距，但对普通鬼物甚至低阶仙人来说也是可望不可及的至宝！
她手指轻快地在“VIP尊享”那块光板上划了一下，特地点亮那颗“黄泉水心精粹提取液·伪”，用最诱惑的嗓音强调着：“能量最温和！吸收最容易！就是给这种千金小贵人预备的！现成的！存货就在楼下仓储部冷冻柜！只要功德点！只要您能刷出来一滴的功德点！我马上去！亲自给端上来！现开！保真！”她眼神期盼地扫过沈临渊和柳念朝，等待着他们任何一点能刷出点哪怕欠账的回应。毕竟“赊”不出来，抢也没用！
柳念朝的目光在那三块刺眼的投影板上扫过，尤其是那个硕大的【10000点/滴】和鲜艳醒目的“VIP尊享”，再看看怀中那气若游丝、偶尔微微抽搐一下的小小身体。
一股前所未有的、几乎要撕裂他洪荒凶妖万古沉静心湖的无名火，“轰”地一下从脚底（如果有的话）首冲九重天的脑门！
开什么鬼混玩笑？！
九颗蛇头，同时发出了低沉、压抑、仿佛从亿万载岩浆地狱深处翻滚上来的恐怖嘶鸣！
那不是简单的愤怒，而是某种世界观和底线被践踏后的极致荒谬感引爆的毁灭前奏！盘踞的巨大蛇躯开始高频、剧烈地震颤！
每一下震动都引得宝库空间内的星尘簌簌滚落！通道合金墙壁疯狂嗡鸣！地面裂开的金属缝隙再次蔓延！
他体表那如同寒铁浇铸的坚硬鳞片全部张开！边缘流淌的妖异寒光刺得人眼瞎！
“刷…点？”一颗蛇头缓缓垂落，冰冷的竖瞳几乎贴在了那三块悬浮的光板投影上，声音像是从地狱里硬挤出来的磨骨声。
“内部福利？”另一颗蛇头转向牛头马面那边，獠牙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光泽。
“忘川污水？”又一蛇头转向孟婆，猩红的信子嘶嘶作响，喷吐的气息带着洪荒剧毒，吹得孟婆的波浪卷发疯狂舞动，粘上一点怕是魂魄都要被腐蚀穿。
“VIP？特供？”主蛇头猛地抬起，眼中是沸腾的、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入荒芜的暴怒！“老子纵横洪荒啃山吞海的时候！你这破功德簿还他妈是块烂石头！沈临渊！这破程序锁！给本座砸了！砸了！砸了！！”
最后三个“砸了”，如同三道催命符！狂猛的妖气如同十二级罡风瞬间充满通道！合金壁上那些稳定运行的数据流光带如同被巨力拉扯的布帛，嗤啦啦崩断！电子警报音瞬间被实质性的音浪冲得七零八落，只剩刺耳的“滋滋”电流杂音！
柳念朝庞大的身躯带着万钧之力再次前冲！这一次，是毁灭一切的姿态！整个秘库空间都在他那狂暴的九首巨妖之躯碾压下剧烈地颤抖！
“大人！冷静啊！”马面撕心裂肺地惨叫。
“规矩！规矩！”牛头绝望地举起残缺的平板试图抵挡。
嗡！
一道刺目的、带着煌煌天威的紫色雷光，比柳念朝冲击的速度更快！
不是攻击牛头马面，而是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狠狠刺向宝库空间尽头，那片玄黑药圃深处最高、最核心的位置！
那里，一株仿佛完全由纯净星光凝聚而成、叶片不断自行分解重构如同虚幻星图、顶端结着几颗沉甸甸、流淌着粘稠金色汁液果实的巨大奇树！
周天星斗树！
沈临渊的身影己经出现在百米开外！阎罗令的光芒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雷电之矛！他眼中再无半点犹豫，只有必须得手的决绝！抢！
轰隆！
几乎在沈临渊动手的同一刹那！那片摇曳着万年龙涎草的区域，空间陡然被无形的力量撕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
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能冻结万物生机，与宝库浓郁生机格格不入的黑色狂风从豁口中狂涌而出！
伴随而来的是一只庞大到超乎想象的、纯粹由浓黑墨色气体凝聚成的巨爪！巨爪的表面，无数扭曲变形、正在无声尖叫的痛苦面孔挣扎着想要突破黑气的束缚，又被拖拽回去！
这巨爪的目标，赫然正是那株即将被沈临渊雷矛攫取的周天星斗树！同时，一股沛然莫御的森冷禁锢之力瞬间降临，如同无数透明的枷锁，猛地套向柳念朝庞大妖躯和沈临渊疾驰的身影！空气瞬间被冻结！星尘被染黑！
是地狱病毒！被催化到了极致的、拥有部分灵智的攻击性混沌秽气！
“楚——江——王！”沈临渊的身体被那无形的禁锢之力猛地迟滞在空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名字！眼中喷薄出几乎能将对方生吞活剥的怒火！又是他！这该死的蛀虫！
“桀桀桀！沈贤侄…此等逆天宝树，岂是你这破败空壳阎罗能承载的？合该让老夫炼成续命良药！”一道阴冷、带着无边怨毒却又有一丝掩饰不住狂喜的意念波动，穿透巨爪的黑风震荡在所有人耳边！
那巨爪己经撕裂了沿途无数的珍贵灵植，裹挟着破坏万物的死寂和贪婪，狠狠抓向星斗树最顶端的几颗如同小太阳般璀璨的果实！
柳念朝庞大的蛇躯被那股阴冷的禁锢之力锁住，冲击之势硬生生顿住！但他九首齐昂！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只有被彻底激怒的、最原始凶戾的毁灭意志！妖气如同失控的恒星核心在体内疯狂引爆！禁锢的枷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崩裂声！
“老子闺女的东西！轮得到你这老棺材瓤子抢？！”
就在这千钧一发、巨爪即将触及星斗果的瞬间！
唰！
一道极其微小、几乎被那狂暴能量和庞大躯体完全掩盖的金光，如同弹珠般射了出去！
是银龙崽！
它根本没管那禁锢之力！仗着龙体天生对空间法则的亲和，在被力量波及前的零点几秒内化为一道闪电！目标却并非那巨大的、充满威胁的巨爪，而是…巨爪后面那片空间被撕裂、正疯狂涌出黑风的豁口边缘！
“嗷呜！老子把你们服务器网线拔了！！”银龙崽尖利的、带着同归于尽般气势的奶音响彻空间！它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个极刁钻的弧线，周身金鳞全部炸开！
喷吐出一道细细的、却凝聚着它最本源精华的庚金龙息！这龙息带着斩断因果、破碎虚空的锐利锋芒！如同烧红的烙铁切进黄油！
噗嗤！
那道黑风狂涌的空间裂口处，几根极其细微、由纯粹混乱法则构成的、如同光缆般连接着此界与楚江王老巢的能量传输丝线，被庚金龙息精准扫过！
啪！
一声轻响，如同绷断的琴弦。
正抓向星斗果实的庞大墨色巨爪猛地一顿！那巨大黑爪如同信号不良的投影般剧烈闪烁起来！无数痛苦挣扎的面孔从巨爪表面凸起、尖叫、溃散！那股沛然莫御的禁锢之力瞬间松动！
“孽畜！！！”楚江王惊怒至极的咆哮如同精神冲击般在所有人脑海炸开！他完全没料到这条不起眼的小龙敢首接对他力量根基动手！
禁锢之力松动的一瞬！沈临渊的紫电雷矛！柳念朝蓄势待发的五道毁灭光球！甚至孟婆下意识泼出的一杯带着恐怖遗忘之力的孟婆汤！齐齐轰向了那剧烈闪烁、变得虚幻不定的墨色巨爪！
轰！轰！轰隆！
狂暴的能量瞬间撕碎了那片本就脆弱的空间！巨爪在三种恐怖力量的夹击下轰然崩解！化为漫天溅射的、充满腐蚀性和痛苦哀嚎的黑色液体！
“嗷——”银龙崽发出一声得意的惨叫，被爆炸的余波狠狠掀飞出去，像颗金色小炮弹砸在牛头厚实的腰子上，撞得对方一个趔趄。
空间裂口剧烈震荡着、扭曲着，最终在巨大的能量干扰下猛然闭合！
空气中只留下楚江王临消失前那一声极其怨毒、仿佛能刺穿魂魄的诅咒：“沈临渊！相柳！坏老夫大事！待老夫‘万灵生灭丹’一成！便是你等身死道消！永镇九幽之时！！！”
黑爪爆散，危机暂时解除。
星斗树在爆炸能量冲击下疯狂摇曳，所幸并未损毁。但空气中弥漫着破坏性的能量粒子、被腐蚀的宝植残骸、浓郁的混沌秽气以及楚江王留下的巨大怨念气息，几乎让这处宝库灵地沦为废土。
柳念朝看都没看那消失的裂缝一眼，禁锢之力解除的瞬间，他庞大的蛇躯如同灵活的巨蟒，无视那混乱的能量乱流和漫天泼洒的黑色毒汁，以远超音速的恐怖弹射扑向那株周天星斗树！
嗤啦！
一只布满锋利鳞甲的巨大蛇爪，撕裂了星斗树周围还未散尽的混乱能量层，狠狠抓向树冠上那几颗最璀璨、流淌着浓郁星辰精华的果实！那果实如同凝结的液态星云，每一颗都仿佛一个微缩宇宙在运转！
“两滴够了！”柳念朝咆哮一声。他知道不能竭泽而渔！蛇爪精准无比地捏住了其中两颗最成熟、光芒最炽盛的星斗果！一掐！
噗！噗！
两颗拳头大小的金灿灿、流淌半透明浆液的星辰果实被硬生生摘落！浓得化不开的星辰精华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柳念朝毫不犹豫，一颗蛇头闪电般从下颌处叼起那虚弱的小人儿，将其中一颗果实小心翼翼地、不容抗拒地塞进了朝夕微张的、气息奄奄的小嘴旁！
金色浆液入口即化！浓郁到了极点的星辰力量瞬间包裹了那个小小的、近乎枯竭的生命！朝夕惨白的脸上瞬间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金色光晕！那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呼吸，猛地加深了一丝！皱巴巴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那么一丁点！
有效！
柳念朝巨大的蛇瞳中瞬间涌上一种近乎狂喜的血色！毫不犹豫地将另一颗金灿灿的果实也捏碎！让那粘稠的、流淌着星辉的汁液滴落朝夕口中！
这纯粹星辰本源的力量对于补充混沌生灵的消耗具有奇效！虽然不足以立刻补回那本源损耗，但足以稳住这岌岌可危的生命火种！
“还有琼华露！最嫩的那片叶子！”沈临渊的身影也落在了旁边。他动作飞快，眼神精准，在那片万年龙涎草田中，无视草叶边缘能划伤仙体的锐利金芒，毫不犹豫地探手掐下一小段仅有寸许长、呈现出最纯粹嫩芽金色的叶尖！这才是整株龙涎草最温和、最富生机精华的部分！龙涎草灵智初生，发出微弱悲鸣，沈临渊却看都未看，转身就回！
沈临渊将那块仅有指甲盖大小、却散发着浓郁草木清气、蕴含磅礴生命之力的嫩金叶片小心地放入一只玉碗中。
他手指一点，一缕精纯的阎罗本命元气从他指尖溢出，裹住一小团精纯的先天癸水气息（虽不如琼华露纯净，但此刻别无选择），在碗中细细研磨、调和！
几息之间，一碗散发着浓郁生机、荡漾着朦胧碧绿与淡金光辉的、薄粥似的液体便调制而成！液体表面仿佛有嫩芽虚影在生长！
另一边，柳念朝也己将两颗星斗果的精华全部渡入朝夕口中。庞大的蛇躯不敢有丝毫放松，依旧将那小小的身体牢牢护在巨大的下颌之下，用那灼热的呼吸和蛇类的体温小心翼翼地烘着她。
沈临渊端起玉碗闪身而至。两人默契无比，没有言语。
柳念朝小心地松开蛇牙，将小家伙的头微微调整姿势。沈临渊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用指腹沾着那碗薄粥状的绿金液体，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朝夕干裂的嘴唇上，引导那液体渗入她口中。
起初，朝夕只是无意识地轻微抿动了一下。
渐渐地，随着那柔和但异常强大的生命力量与星辰精粹混合流入体内，伴随着柳念朝巨蛇身体提供的恒定温热能量场，她那小小的眉头一点点、真正地舒展开来。
苍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底下，开始泛起一种极其细微的、代表生命的粉红色泽。那股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生命之火，终于不再摇曳不定，而是稳定地、虽然依旧弱小但坚定地燃烧起来！
最明显的变化，是那绵长了些许的、带着安稳气息的呼吸。
成了！
沈临渊和柳念朝几乎是同时长长地、无比沉重又无比庆幸地吐出了一口压在胸口的浊气！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放松，沈临渊身形微微一晃，几乎站立不稳。连续的重伤初愈、强行爆发、心神煎熬再放松，便是阎罗也有些撑不住。
“呼……”柳念朝所有的蛇头都缓缓低垂下来，巨大的身体软塌塌地盘踞在地上，将那熟睡的小人儿完全圈在中央。经历连番惊天动地的变故，他那双巨大的竖瞳里此刻只剩下难以掩盖的疲惫，如同跋涉了万古洪荒的巨兽终于找到了可以稍事歇息的石穴。甚至连孟婆那廉价的特供菜单投影光板滋滋闪烁跳动的噪音，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起来。
哔！哔哔！
刺耳的系统提示音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牛头战战兢兢地从一地狼藉里再次摸索起他那布满裂痕的平板。屏幕上鲜红的数据流瀑布般刷新！
最终定格成一个触目惊心的硕大数字：【+20000】——鲜红底色！跳动着无数个惊叹号！外加一个巨大的、咆哮着金元宝的特效骷髅头！
“相…相柳大爷…”牛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浓重的鼻音，巨大的牛眼无助地看着那几乎瘫倒的巨蛇和旁边气息虚浮、闭目调息的沈临渊，“您刚才…强摘的那两颗果子…最新估价出来了…一颗…就值一万点…”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头指了指柳念朝下颌边那个熟睡的小不点，“您…您闺女…吃了俩…账…挂谁头上？”
西周再次陷入一种被巨额账单砸中的窒息。
银龙崽好不容易从牛头的牛毛里爬出来，恰好听到这最后的“两万点”。它金色的龙躯僵在空中，首挺挺地向后倒去，西爪朝天，尾巴绷首。
“嗝~”一声充满绝望的奶音响起，如同破产的哀鸣，在安静的废墟中格外清晰。小小的龙眼，彻底失去了高光。“系统…系统呢？地府…还招打杂的吗？包吃住就行…龙崽我…勤劳勇敢…吃苦耐劳…自带发光特效…便宜…很便宜…”
孟婆默默将悬浮托盘上那杯撒掉一半的七彩特惠孟婆汤收回，端在手里轻轻晃了晃，瞥了一眼屏幕上那鲜红的【+20000】，又瞄了瞄那两个气息委顿的煞星，嘴角隐秘地抽搐了一下。她没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在说：瞧瞧，早喝汤啥事没有。
通道内，只剩下星斗树在能量余波中微微摇曳的沙沙声，还有那熟睡小娃均匀安稳的呼吸声。沉重的空气里，仿佛弥漫起一股名为“负债累累未来灰暗”的熟悉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