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未散尽的硝烟,缠绕着山城层层叠叠的屋脊。马飞飞踩在坍塌了一半的城垛上,靴底碾碎了一块嵌着弹孔的青砖。东方天际刚泛起鱼肚白,长江在雾霭中只露出窄窄一道银边,而昨夜激战的余温还残留在碎石堆里——那是日本人撤退时炸毁的供水管道,断裂的水泥管里还渗着浑浊的水渍,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他抬手抹去额角的灰,指腹蹭过一道新结的痂。三天三夜的巷战,八卦门的弟兄们用血肉之躯堵住了日军冲向老城区水源的路。此刻硝烟散尽,晨光里却浮着更沉的郁结。他望着雾中若隐若现的黄葛树,那棵树在老井边生长了三百年,传说根系扎进了江水深处的“龙穴”——日本人疯了一样要挖开它,说那是长生秘密的钥匙。
“马王爷。”
何荷的声音从身后的瓦砾堆传来。她怀里抱着一捆刚从废墟里扒出来的草药,蓝布围裙上沾着暗红的血迹。她走到近前,把一株带露的薄荷递给他:“闻闻,提提神。医馆那边刚把最后一个伤兵的绷带换完。”
马飞飞接过薄荷,指尖触到叶片上的凉意,却没往鼻尖送。他盯着远处雾中隐约的水厂残骸,那里的铁架扭曲成狰狞的形状,像被拧断的鱼骨。“水厂毁了,十八口老井填了七口,”他声音沙哑,“小日本临走前,把能下毒的水源都染了。”
何荷把草药往怀里紧了紧,晨雾打湿了她的鬓发,凝成细小的水珠。“我知道,”她低声说,“张老汉家的小孙子,喝了井边积水……没熬过去。”
沉默像雾一样弥漫开来。山下传来零星的敲砸声,是百姓开始清理废墟。马飞飞突然踢开脚边一块刻着“八卦”纹路的残碑——那是日本人从祠堂里拖出来的,碑角还留着炸药的灼痕。
“我打算成立‘八卦门协会’。”他突然开口,声音在雾中显得格外清晰。他转过身,晨光终于穿透薄雾,照亮他眼中未消的血丝和不容置疑的坚定,“以八卦门的规矩立会,把城里懂水性的、会修井的、信得过的爷们都聚起来。守三个地方:老井、水渠、入江口。”
何荷猛地抬头,手里的草药散落几片。她看着马飞飞袖口露出的绷带——那是昨天为了堵死毒水管道,他跳进污水渠时被钢筋划破的。“日本人都退了……”
“退了还会来。”马飞飞打断她,弯腰捡起那块八卦残碑,碑面冰凉,“他们炸井不是为了断水,是想逼咱们挖开‘龙穴’。长生的秘密没找到,他们迟早会卷土重来。”他顿了顿,指腹着碑上模糊的卦象,“与其让秘密烂在日本人手里,不如咱们自己守着。守好水脉,就是守好山城的根。”
何荷没再说话,只是蹲下身帮他拾起散落的草药。她知道马飞飞说的“守”意味着什么——是日夜巡护的警惕,是与暗流涌动的势力周旋,甚至可能是下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晨雾渐渐散去,远处的黄葛树露出全貌,虬结的根系像老人青筋暴起的手,紧紧抓着山城的岩壁。
“那长生的秘密呢?”她终于还是问了,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日本人找了那么久,咱们也在井里摸了无数回,连块像样的古物都没见着……”
马飞飞把残碑立在城垛边,碑身摇摇晃晃,却终究站稳了。他望着江面上初升的太阳,阳光把江水染成金红,像流动的熔金。“小时候听爷爷说,老井的水脉通着长江,长江的水脉通着大海,大海的深处……”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疲惫,有无奈,却又藏着一丝执拗的光,“也许长生的秘密根本不在某个物件里,是这生生不息的水流,是咱们守着水脉活下去的日子。”
他转过身,朝何荷伸出手,掌心有战斗留下的茧和新添的伤疤。“日本人想靠掠夺长生,那是痴人说梦。咱们守着水,守着城,让子孙后代喝上干净的水,过上安稳的日子——这,说不定就是老祖宗说的‘长生’。”
何荷把手放进他掌心,两人的手都带着昨夜战斗的余温。山下的敲砸声越来越密,间或传来孩童的啼哭声,那是新生的希望。马飞飞知道,八卦门协会的成立只是开始,水面下的暗流从未平息,关于长生的传说仍在雾中浮沉。但只要这江水还在流,只要这山城的人还在守,那藏在波涛深处的秘密,终有一天会在某个晨光熹微的清晨,向守护它的人掀开一角面纱。【未完待续】
此刻,第一缕阳光完全跃出江面,照亮了马飞飞身后“八卦门协会”的残碑,也照亮了远处黄葛树下,一捧新翻的泥土——那里,昨夜有人悄悄埋下了一枚刻着“坎”卦的古钱,那是开启下一段传奇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