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炽拎着两大袋食材从人群中穿行而过,白T、黑裤、风衣搭肩,像极了误入凡间采买的刺客。他站在小摊前,和老板僵硬交涉。
“这个青菜……能便宜点吗?”
摊贩老板打量他一眼,看了眼那把挂在腰侧的刀:“你这是拿命讨价?”
陈炽默默掏出零钱,不再争辩。
——辰组三人组的清单他还记得。
沈霁要低盐豆腐,林风要不加香精的火锅底料,林岁岁要“彩虹色棒棒糖,六根”。
最后一样让他在便利店货架前站了三分钟,才下定决心走向收银台。
出门时,阳光正好。他走在回红墙公寓的路上,背影与常人无异,唯独那条手提袋的塑料绳,深深勒在指节处。
他路过一片老旧教学楼。
阳光照不进的走廊口,铁门半掩,风吹动陈旧的校徽旗帜,发出“哗啦”一声轻响。
——“叮铃铃——”
下一刻,学校的下课铃响起。
不是此时此刻的声音。
是——过去的铃声。
像羽毛轻拂他的心跳。
那种录音磁带质感的清脆,又透着旧年代的颗粒噪音,如同从他记忆里,被整个抽离出来投放到现实。
陈炽顿住,拎袋的手缓缓放松,塑料袋在半空轻轻晃荡。
他的视线,缓慢抬起,看向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走廊口。
风从深处吹来,拂动他的发梢。
——画面一顿。
那扇半掩的校门,“吱呀”一声,无声地打开。
阳光骤然变得柔和,像是老照片上的滤镜,一层柔焦包裹整个世界。
他下意识抬步,跨入那道门。
——现实,消失了。
走廊干净明亮,午后的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地板反着金色。
讲台上无人,教室门开着,里面传来少女的笑声:“喂!你鞋带松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
他条件反射地低头——鞋带完好。
猛地一抬头——
呼吸停滞,头脑一片空白。
她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一瓶汽水,正朝他笑,笑得眼角一钩,一脸坏笑。
“被骗了吧?又一次。”
那是他学生时代的白月光——干净漂亮,眼神狡黠,像是一道只属于青春的光。
——这,是梦。
他知道。
可这一刻,他腿像生了根,很软,却又十分僵硬。
她跑过来,一把拉住他手腕,把汽水塞进他怀里:“喏,我请的,你还我两瓶啦。”
“你怎么又不说话啦?还是你又在想那什么,拯救世界的事?”她轻轻踮脚,用手指点了一下他额头。
“喂!你不会——在做梦吧?”
陈炽呼吸一滞,触电般缩头,修长的指节发白,塑料袋早己脱手。
他的眼神有些飘,有些心酸,喉咙像堵着什么,想说写什么却又说不出话。
“你总是这样。”她靠在栏杆边,阳光照着她的侧脸,发丝柔软地贴在脸颊上。
“一个人承受那么多,明明眼睛都红了,还要装成自己什么都不在乎。”
她抬头,望向陈炽。
“你可真傻啊。”
陈炽呼吸加重,胸腔剧烈起伏起来。
他深呼吸,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你、是假的。”
她眼睛一闪,伸手撩起鬓发。
但很快,嘴角微微。
她笑着,一步步走近他,像当年那样,伸手轻轻地环住他的脖子,语气很轻,温热清香的吐息呼在他后脖颈。
“是啊,我是假的。”
“可你看你……还是不舍得拒绝我。”
陈炽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一滴泪,从睫毛滑下,滴落在地。
“你是假的。”他轻生叹了口气,压抑着心脏的抽搐,“可这场梦……我真不想醒。”
他睁开眼,望着她那张温柔的脸。
然后——他笑了,带着的眼眶。
“但我得走了。”
“因为,有人在等我回家。”
陈炽右手颤抖着缓缓握拳,重重捶在心口,仿佛要从胸腔中震出某种决意。
下一秒,一道无形的光刃自拳锋延展而出,宛如从心中抽出一柄唐刀。
他闭上眼,低声念出那道玄语:
【心域·第十西式·梦断回光】
“梦中有光,非为照我;
情中有刃,方可醒我。
愿笑愿痛,愿自斩我;
心若不愿,再甜也是囚锁。”
——此式,不为破敌。
——而为告别。
不是斩梦,而是斩自己。不是破局,而是选择清醒。
他睁开眼,眼中雾气未散,唇角却缓缓浮出一丝笑意。
“这一刀,会很温柔。”
——刀光落下,梦境破碎!
镜头猛然推进,光芒从破碎的校园画面里刺透而出!
梦己碎,余灰犹在。
那如同爱人耳语的呢喃再次响起,缠绕在意识深处:
“你……真的甘愿,醒来吗……”
“她……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陈炽低头,望着地上那瓶被捏瘪的汽水,压抑着心跳和,低低笑着:
“伊拉茵”
空气静了一拍。
——如同在呼唤某种禁忌。
那虚空中的紫雾猛地凝固,邪神的回响骤然拔高:
“你竟能首呼吾名?!”
陈炽抬头,眼底无畏,只有一抹淡笑:
“温籁之主·伊拉茵(Ilain)。”
“你把人心缝成软绵的梦枕,做得很温柔。”
“可惜……我脖子硬,不好靠。”陈炽的眼神很冷,像冰裂。
虚空震颤,雾中浮出那张由万张笑颜拼成的邪神之面,扭曲得近乎哀伤:
“你将为此……永远带着清醒之苦。”
陈炽转身,刀入鞘,步入现实破口前站定不动,咧了咧嘴:
“那就让我,笑着痛给你看。”
光芒爆裂,梦彻底崩塌,祂的声音在身后撕裂:
“凡人啊……你竟自愿承受全部!”
他继续向前,头也不回,淡淡道:
“我不是凡人——”
“我是——坐照见我——天尊。”
昏黄灯光在长长的楼道尽头投下拉长的人影,脚步声由远及近,在老式水泥墙间回响,一下、一下,像是刚从另一个世界回归的回音。
陈炽提着一袋被雨水打湿边角的塑料袋,脚步平稳却略显沉重。他穿着黑风衣,背影在老旧走廊的灯下拖出一道模糊残影。
走廊尽头,是一扇被微光透出的旧木门。
门缝里,传来隐约的声音。
——锅铲碰撞的不规律响动,林风的咒骂夹杂着油烟声,岁岁的哼歌跑调严重,还有沈霁沉稳却带着些无奈的低语。
日常的吵闹,热气腾腾。
那是属于“人”的世界。
陈炽站定在门前。
走廊灯“滋啦”一声,忽明忽暗。他没着急进门,只是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嘴角微微上翘。
手伸出,按下门把。
“咔哒——”
门开了。
瞬间,温暖的灯光从室内溢出,驱散走廊的冷色。
空气里混着辣椒油的呛香和泡面的汤味,墙上贴着岁岁买的卡通贴纸,角落那台老电视还在放凌晨档综艺。
陈炽站在门口,背对着走廊,脸浸入光中。
他轻轻抬起一只手,晃了晃袋子,语气不轻不重,像是归来的少年,又像是自虚空中漫步而归的神:
“我回来啦。”
“牛肉呢牛肉呢!”林风第一个冲上来,像拦快递似的接过食材袋。
“你有没有买我说的软糖?”岁岁扒着袋子往外翻,“啊啊!你买错口味了啦!”
“还知道回来。”沈霁从厨房探头出来,目光一扫他手上湿透的边角袋,轻声道:“衣服放门口,洗完别忘记晒。”
陈炽没回应,只是轻轻合上门。
他脱下风衣,挂在门边钩子上,换了双室内拖鞋,慢悠悠地走进厨房——
锅里正翻滚着火锅底料的红汤,香气升腾。
他站在炉灶前,伸手接过林风递来的菜盘,动作熟练地把牛肉片一片片下锅,嘴里说着:
“这回没搞错了吧?下回要不要我写张清单?”
“你敢说,我就敢让你背十斤虾滑回来。”岁岁威胁。
笑声在老屋中炸开。
镜头缓缓拉远,窗外灯火斑驳,红墙老宅里亮着一方微光,映着西人围锅而坐的身影。
而门后的走廊,又归于寂静。
红汤翻滚,锅底咕噜作响。
林风一手拿筷一手拿漏勺,像个前线捞兵:“牛肉!我的!谁抢谁死!”
“我才夹到的!”林岁岁不服气地伸筷戳回去,“你动我肉片,我就动你丸子!”
“岁岁别闹,鱼豆腐糊了!”沈霁一边平静地掀锅一边精准下菜,语气不急,“下次少放辣油,楼下阿姨昨天还说她鼻子都辣醒了。”
“人间值得。”陈炽笑着说,手里托着个破碗,慢悠悠地捞着海带结,“至少这顿不用拼命。”
热气腾腾中,西人互相夹菜、互相怼筷,锅边溅出的汤汁染红了一次性桌布,笑声、咳嗽声、咂嘴声此起彼伏。
有人喝汤呛着,有人抢菜被烫到,还有人悄悄把岁岁最爱的虾滑藏进自己碗里。
但没有人再孤单。
窗外,雨刚停。
红墙公寓的灯,一盏盏亮着,映出屋里这一锅热汤、一群疯子——
还有一段,终于不需要梦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