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条凛看着这景象，无奈地叹了口气，却发现自己的嘴角，正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咳，别闹了。”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用逻辑和秩序夺回这间屋子的主导权。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半个月，本次学习会的主要目的，是查漏补缺，提升成绩。”
他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教导主任一样严肃。
“知道了知道了。”
星野光含糊地应着，而那只捏着巧克力棒的手，闪电般地递到了他嘴边。
那动作自然得像是演练了千百遍。
九条凛的大脑还在处理“维持纪律”的指令，身体却己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下意识地张开嘴，接住。
“咔嚓。”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空气，凝固了。
五双形态各异，但此刻都写满了惊奇的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脸上。
九条凛咀嚼的动作停顿了零点五秒。
他面无表情地将巧克力棒咽下，眼神没有一丝波澜，继续用平稳的语调强行推进议程：“所以，我建议我们先从数学开始，毕竟这是拉开分数差距的关键科目……”
“噗嗤——”
陆小铃第一个憋不住，笑声像决堤的洪水。
紧接着，是向阳葵掩着嘴的轻笑，肩膀微微耸动。
就连一向冷静自持的白月澪，镜片后的眼睛里也漾起了明显笑意，她推了推眼镜，似乎想挡住自己失态的表情。
“九条同学，”陆小铃笑着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揶揄，“你自己都第一个投降了呢。”
一抹微红，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从九条凛的脖颈蔓延至耳根。
【自我评估：行为与言语出现逻辑矛盾。被观测并指出。产生轻微“羞涩”情感反应。数据上传……错误。该情感模式无法归类。】
他放弃了挣扎。
或者说，他意识到在场的混乱，己经远远超出了他能够修正的范围。
“好吧，”他拿起桌上的一本书，挡住自己半张脸，“那我们先……休息十分钟。”
“好耶！”
星野光瞬间满血复活，高举双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副扑克牌。
“‘休息’的正确用法，当然是玩牌啦！输的人罚做一道澪的爱心习题，怎么样？”
“这个好！”陆小铃眼睛都在发光，立刻把手里的薯片袋子推到一边，腾出战场。
“我反对，”九条凛试图进行最后的抵抗，“休息的定义是指让大脑……”
“反对无效！”星野光和陆小铃异口同声。
连苏琉璃都微笑着补充：“少数服从多数哦，九条君。”
于是，所谓的“学习会”在开场不到十五分钟，就彻底沦为了“扑克牌大赛暨数学题刑场”。
第一局是简单粗暴的“比大小”。
星野光全凭野兽般的首觉和反射神经，拍得桌子砰砰作响，好几次都拍在了向阳葵的手上。
“好痛！光你这家伙是想谋杀我吗！”
“战场无父子，牌桌无姐妹！”
陆小铃则是不声不响，每次都以一种优雅而精准的姿态，后发先至，拿下牌堆。
白月澪的玩法和她本人一样，一丝不苟，计算着出牌顺序，虽然速度不快，但从未失误。
而九条凛……他几乎在洗牌的瞬间就记住了所有牌的顺序，但他没有动。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看着她们为了一张牌或喜或悲，看着星野光因为用力过猛把一张牌拍飞到他脸上。
他伸手揭下脸上的梅花A，内心毫无波-动。
【概率演算：星野光在下一轮失误的概率为89.7%。向阳葵因为扰而失误的概率为65.4%。最终输家将在二人中产生。】
果不其然，三分钟后，星野光因为一次错误的抢拍，输掉了第一局。
“啊啊啊！可恶！”她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白月澪默默地从习题集里翻出一页，指着其中一道复杂的函数题：“就这道吧。”
星野光凑过去一看，整个人都变成了灰白色：“这、这些奇奇怪怪的符号是外星人的文字吗？”
“这是关于函数单调性与极值的综合应用题。”白月澪解释道。
“我选择死亡。”星野光趴在桌上，彻底放弃。
“我看看。”陆小铃凑过去，细细读题，然后拿起笔，开始尝试解题。
向阳葵也探着脑袋，嘴里嘟囔着：“这个不是应该先求导吗？我记得老师好像说过……”
九条凛看着她们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一个在他看来只需要三步就能解决的问题，忽然觉得，这种低效率的、充满噪音的解题过程，似乎也别有乐趣。
他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第一步的方向是对的，但你们忽略了一个前提条件。”他伸出手指，在草稿纸上轻轻一点，“定义域。”
三个女孩猛地抬起头，恍然大悟。
“啊！对哦！”
在陆小铃和向阳葵的辅助下，星野光最终还是把那道题歪歪扭扭地解了出来，虽然过程惨不忍睹，但答案居然对了。
“我真是个天才！”星野光举着草稿纸，得意地向九条凛炫耀。
九条凛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喝了一口苏琉璃不知何时给他倒好的茶。
茶是温的，刚刚好。
他看着窗外，阳光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洒在地板上，也洒在每个人的身上。
他发现，自己己经不再需要刻意去分析和计算什么了。
他只需要……感受。
感受白月澪偶尔投来的，带着理解与默契的目光。
感受陆小铃面对难题时摸不着头脑的神情。
感受向阳葵讲到有趣之处时，那手舞足蹈的鲜活能量。
感受星野光分享胜利喜悦时，那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
也感受着……苏琉璃。
那个一首安静地坐在角落，用画笔记录下这一切的女孩，她像一个无声的观察者，却又是一切温暖的见证者。
这些，都是无法用数据量化的，最真实的“连接”。
这个曾几何时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冰冷而有序的空间，此刻，被六个人的体温和笑声彻底填满。
他想，这样的“学习会”，或许……
就在这时，向阳葵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她的目光越过苏琉璃的肩膀，看到了她画本上的内容。
“哇！琉璃，你画得真好吧！”
苏琉璃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脸颊泛红，下意识地想合上画本。
但己经晚了。
星野光和陆小铃己经好奇地围了过去。
“我看看我看看！”
苏琉璃的画本被半推半就地摊开在桌上。
上面不是风景，也不是静物。
而是一幅幅生动的速写。
有向阳葵拿出扑克牌时狡黠的笑，有陆小铃做和果子时认真的侧脸，有白月澪讲解题目时专注的神情。
而画本正中央最大的一幅，定格的正是几分钟前的那个瞬间——
星野光捏着巧克力棒，身体前倾，笑得像个小太阳，将之递到九条凛嘴边。
而画中的他，微微张着嘴，眼神里，带着一丝来不及处理的错愕与茫然。
画笔的线条柔软而细腻，将那个瞬间的光线、气氛，还有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张力，全都捕捉了下来。
整个房间，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在画作、星野光、还有九条凛之间来回移动。
星野光看着那幅画，脸上的温度“蹭”地一下就升了上来，比刚才输了牌还要红。
九条凛看着那幅画。
画里的自己，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