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潮湿气流扑面而来!
那不足两指宽的缝隙,如同地狱裂开的一道生门!萧彻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来不及思考这密道为何存在,更来不及探究它通向何方!怀中沈知微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气息,如同悬在发丝上的利刃,随时可能彻底坠落!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萧彻喉间挤出,他猛地抬脚,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踹向那块向内滑开的石板!
“咔嚓!”
本就松动不堪的石板在巨力之下应声向内彻底滑开!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赫然出现在燃烧的石壁之下!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强风瞬间从洞内倒灌而出,竟将洞口附近翻腾的火焰都压得一窒!
生路!
萧彻眼中爆发出绝境逢生的狂喜光芒!他毫不犹豫,将怀中冰冷的身躯紧紧护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作为盾牌,猛地矮身,如同离弦之箭般撞入了那片未知的、散发着死亡与生机的黑暗之中!
“轰隆——!!!”
就在他身影没入黑暗的刹那!身后,那堵绘着血牡丹印记的石壁再也支撑不住,在烈火和高温的摧残下,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轰然坍塌!燃烧的巨石、滚烫的梁木如同岩浆般倾泻而下,瞬间将那个小小的洞口彻底掩埋!狂暴的火焰失去了宣泄口,在废墟上疯狂地咆哮翻腾,将最后一丝他们存在的痕迹,彻底焚毁!
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
密道狭窄、低矮、曲折。冰冷的石壁粗糙嶙峋,不断刮擦着萧彻的肩背。脚下是湿滑黏腻的苔藓和不知名的污秽。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霉烂和一种陈年血锈般的恶心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窒息的压抑。
萧彻却浑然不觉。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在怀中那具冰冷的身躯上。他紧紧地抱着她,用自己滚烫的胸膛去温暖她,用自己的臂弯为她隔绝石壁的冰冷和碰撞。他摸索着,在绝对的黑暗中,凭借着对气流细微变化的感知和对危险的本能首觉,跌跌撞撞地向前疾行!
后背撕裂的伤口在每一次剧烈的动作和石壁的刮擦下,不断渗出温热的血液,浸透了湿冷的衣衫,带来钻心的剧痛。指骨碎裂的右手早己麻木,仅凭左手死死箍着怀中的人。失血、剧痛、高温灼伤带来的眩晕如同附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的体力与精神。
但他不能停!
一丝微弱的气流拂过他的脸颊,带着一丝……不同于地道腐朽的、更“新鲜”的气息?
出口!
萧彻精神猛地一振!他循着那微弱的气流方向,不顾一切地加快了脚步!脚下的湿滑和黑暗中的障碍让他数次踉跄跌倒,每一次他都用身体死死护住怀中的沈知微,后背和肩膀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喉头腥甜翻涌!
终于!
前方不再是绝对的黑暗!一点极其微弱的、惨白的光晕,隐约出现在曲折通道的尽头!那是……月光?被雨水浸透的月光!
生的希望如同强心针注入濒死的身躯!萧彻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朝着那点微光扑去!
“哗啦——!”
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雨水,混合着泥浆,当头浇下!
出口!一个隐藏在假山乱石堆里、被茂密藤蔓半遮掩的洞口!外面,是倾盆的暴雨和慈宁宫后园荒废的角落!冰冷的雨水瞬间冲刷掉他脸上沾染的烟灰和血污,带来刺骨的清醒!
出来了!终于出来了!
萧彻抱着沈知微,踉跄着冲出洞口,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泥泞不堪的草地上!雨水疯狂地砸落,冲刷着他们满身的污秽和血迹。
“呃……”怀中的沈知微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幼猫般的呻吟。那声音细若游丝,在震耳的雨声中几不可闻,却如同天籁般狠狠撞在萧彻的心上!
“沈知微!”萧彻猛地低头,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慌忙将她平放在相对干燥些的假山石下,用自己高大的身躯为她遮挡些许风雨。
借着惨淡的月光和远处火场映照的微光,他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
苍白!毫无一丝血色的苍白!如同上好的白瓷,冰冷而易碎。青丝凌乱地贴在脸颊和颈侧,被雨水和血污浸透。那双曾经清冷锐利的眼眸紧紧闭着,长睫如同折翼的蝶,沾满了水珠。嘴唇是褪尽了颜色的淡紫,微微张着,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单薄的寝衣早己破烂不堪,被烟熏火燎得焦黑,后背处被撕裂的伤口暴露在外,虽然被雨水冲刷过,依旧能看到翻卷的皮肉和渗出的暗红,触目惊心!
最刺目的,是她被反绑在身后的手腕!粗糙的牛筋索深深勒进了皮肉里,磨破了皮肤,露出模糊的血肉!那是她挣扎、试图留下讯息的代价!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剧痛、怜惜和滔天怒火的洪流,瞬间冲垮了萧彻强行维持的冷静!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触碰她冰冷的脸颊,却又怕弄疼她。指尖最终停留在她鼻端,感受着那微弱到随时可能消失的气息。
“撑住……求你……撑住……”他低语着,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心肺中挤出来。他猛地撕下自己相对完好的里衣下摆,动作因为急切和颤抖而显得笨拙不堪。他用牙齿配合着那只完好的左手,艰难地将布条撕成条状。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将她被绳索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腕轻轻托起。冰冷僵硬的触感让他的心狠狠一缩。他用布条,蘸着冰冷的雨水,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污泥和凝固的血痂。每一次擦拭都小心翼翼,生怕加重她的痛苦。然后,他再用相对干燥干净的布条,一圈一圈,极其轻柔地,将那双伤痕累累的手腕包裹起来。
处理完手腕,他的目光落在她后背那狰狞的伤口上。雨水不断冲刷,带走热量,也带走生机。不能再等了!
萧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再次低头,毫不犹豫地咬向了自己左手的手腕——之前咬破的伤口旁边!
牙齿刺破皮肉!鲜血瞬间涌出!
“王爷!!”一声带着哭腔和极度惊骇的嘶吼从雨幕中传来!秦苍带着几名同样伤痕累累、如同从泥水里捞出来的亲卫,终于循着踪迹,跌跌撞撞地找到了这里!他们看到萧彻的动作,魂飞魄散!
萧彻却置若罔闻!他抬起那只鲜血淋漓的手腕,将涌出的、带着他滚烫体温的鲜血,对准沈知微苍白冰冷的嘴唇,小心翼翼地、一滴一滴地,滴落下去!
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血液,落在她冰冷的唇瓣上,顺着微张的唇缝,缓缓渗入。
“喝下去……”萧彻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命令,“沈知微……喝下去……” 他用自己的血,试图去温热她冰冷的身体,去唤醒她即将消散的生机!这是最原始、最笨拙、也是最不顾一切的……血饲!
秦苍等人僵立在冰冷的雨水中,看着这令人心胆俱裂的一幕,泪水混合着雨水滚滚而下。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王爷,如此狼狈,如此脆弱,却又如此……不顾一切!
几滴温热的鲜血渗入。沈知微那冰冷僵硬的唇瓣,似乎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吞咽声。
萧彻灰败死寂的眼底,骤然爆发出微弱却真实的光芒!有效!他的血……有用!
他立刻将手腕再次凑近,让更多的鲜血滴落。同时,他另一只手颤抖着,极其小心地、用干净的布条蘸着冰冷的雨水,去擦拭她后背的伤口,试图清理掉上面的污秽,减缓感染。
就在这时——
“咳咳……”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咳嗽,从沈知微的喉咙深处溢出。她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仿佛挣扎着想要睁开。
“沈知微!”萧彻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她苍白的脸。
她的眼睫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那双曾经清冷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涣散无神,瞳孔因虚弱和痛苦而微微放大。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聚焦,视线落在近在咫尺的、萧彻那张同样惨白、沾满血污和雨水的脸上。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破碎的气音。
萧彻立刻俯下身,将耳朵凑近她的唇边。
“……玉……蝉……”极其微弱、破碎不堪的两个字,如同蚊蚋,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艰难地钻入萧彻的耳中,“……有……诈……”
玉蝉……有诈?!
萧彻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中!那个传音入密、诱她赴约的玉蝉?!是陷阱?!难道……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雨幕深处——紫宸殿的方向!太后!皇帝!这一切……难道都是……
不等他理清这惊心动魄的线索——
“在那里!!”
“围起来!!”
“保护太后!拿下逆贼!!”
尖锐刺耳的呼喝声、金铁甲胄的碰撞声、杂乱的脚步声,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撕裂了后园的雨幕,从西面八方包围而来!无数火把在暴雨中摇曳晃动,将这片假山角落映照得亮如白昼!
火光下,一顶明黄的凤辇在众多宫人侍卫的簇拥下,分开雨幕,缓缓驶近。凤辇之上,太后端坐,凤冠霞帔,雍容华贵,脸上却罩着一层寒霜!她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瞬间穿透雨帘,死死钉在假山石下、浑身浴血、怀中紧抱着沈知微的萧彻身上!
紧随凤辇之后,皇帝萧衍的龙辇也到了!他脸色铁青,眼神复杂难辨,既有惊怒,又似乎藏着一丝隐秘的……快意?
大队的禁军如同铁桶般将假山团团围住!刀剑出鞘,弓弩上弦!冰冷的杀气混合着雨水的寒意,瞬间将这片狭小的空间彻底冻结!
“靖王萧彻!”太后冰冷威严的声音,如同九天寒冰,穿透雨幕,狠狠砸落,“你擅闯慈宁宫禁地,引发大火,毁坏宫闱!更挟持重伤的靖王妃,意欲何为?!还不速速放开王妃,束手就擒!难道……还想负隅顽抗,罪加一等吗?!”
“挟持”?“意欲何为”?!
颠倒黑白!字字诛心!将纵火和挟持的罪名,赤裸裸地扣在了他的头上!
萧彻抱着沈知微,缓缓地、极其僵硬地站了起来。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露出那双燃烧着地狱业火、此刻却只剩下冰冷嘲讽和滔天恨意的眼眸。他看着凤辇上那张道貌岸然的脸,看着西周密密麻麻指向他的刀锋箭镞,嘴角缓缓扯出一个扭曲的、充满了无尽戾气的弧度。
束手就擒?罪加一等?
呵……
他怀中的沈知微似乎被这冰冷的杀气和喧闹惊动,眼睫再次剧烈地颤动起来,涣散的目光艰难地投向凤辇的方向,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
“母后!皇兄!”一个带着哭腔、充满了“震惊”和“关切”的尖锐女声突然响起!只见一身华服、被雨水打湿了鬓发的丽妃,在宫女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从禁军后面挤了出来!她指着萧彻怀中的沈知微,脸上是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声音尖利得刺破雨幕:
“天啊!王妃……王妃娘娘她……她身上怎么……怎么那么多血?!她……她该不会是……该不会是……”丽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渲染的、足以让所有人听清的“惊骇”:
“该不会是……小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