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碾过锈蚀的公路标识牌，"前方五公里废弃隧道"的字样在晨雾里褪成模糊的灰。
陆昭的后槽牙突然泛起酸麻，那是共生菌在皮肤下蠢动的前兆。
她垂眸看向手背，淡青色的纹路正沿着血管往腕间攀爬，像条被惊醒的蛇。
"昭昭？"沈烬的声音混着引擎轰鸣撞进耳朵。
他握方向盘的手松了松，指节擦过她搁在档位上的手背，"手心全是汗。"
陆昭扯了扯战术背心的领口，风灌进来却吹不散后颈的黏腻。
方才在后视镜里瞥见的阴影又浮上来——那不是丧尸佝偻的轮廓，倒像是个人类端着枪的姿势。"可能要变天。"她扯出个笑，指甲却掐进掌心，"你闻没闻到铁锈味？"
沈烬突然踩下刹车。
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里，陆昭看见挡风玻璃上炸开蛛网般的裂纹。
子弹擦着她鬓角飞过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链接里沈烬的心跳重叠成一片鼓点。
"全员下车！"沈烬的吼声响彻车队，他反手将陆昭按在驾驶座下，战术靴踹开变形的车门，"往右侧废楼！
王浩带一队断后！"
陆昭被推下车的刹那，余光瞥见第三辆卡车的油箱位置——那里沾着不属于他们的泥点，深褐色的，还带着新鲜的草屑。
"有内鬼！"她扑进废墟堆时，这句话几乎要破喉而出。
但下一秒，第二发子弹擦着她的肩窝掠过，灼热的气浪掀翻了她的战术帽。
她蜷在水泥断墙后，透过碎砖缝隙看见沈烬——他猫腰往左侧移动，战术背心的肩带被划开道口子，渗出的血在灰扑扑的布料上洇成红莓。
而此刻的营地通讯室里，唐薇正攥着发烫的通讯器。
她望着窗外巡逻队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天前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撞开她的门时，她就该想到——军部的人从来不会放弃追杀实验体。
"昭昭！"她扯着陆昭的衣袖冲进通讯室，反手锁上门，"他在等你。"
陆昭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沈烬的情绪像团乱麻顺着链接涌进来：焦虑、警惕、还有一丝被她捕捉到的——恐惧，为她的安危。
她跌坐在木凳上，双手按住发烫的脸颊，强迫自己沉入那片混沌的感知里。
黑暗中，她"看"见了。
三百米外的废弃水塔顶端，狙击镜的反光像颗冷硬的星。
枪管微微上扬，准星里是沈烬移动的身影。
子弹上膛的咔嗒声在她耳膜上炸开，风的方向、湿度、弹道轨迹——所有数据都顺着共生链接涌入大脑。
"三点钟方向，水塔！"陆昭猛地睁开眼，额角的汗滴砸在通讯器按键上，"让他往左挪两米！
快！"
唐薇的手指几乎要戳穿通讯器的按键。
加密频道里传来杂音，混着沈烬压低的呼吸："收到。"
同一时间，沈烬正贴着残墙移动。
通讯器里的指令刚落，他本能地往左侧闪了半步。
下一秒，方才所在的位置被高爆弹炸成火海，气浪掀得他撞在墙上，后颈的皮肤被碎片划出血痕。
"头儿你开挂了？"王浩从另一侧掩体探出头，脸上沾着灰，"那子弹跟长了眼睛似的追着咱们——"
"是她的眼睛。"沈烬抹了把脸上的血，望着通讯器里还在跳动的绿色信号，喉结动了动。
他看见远处水塔顶端闪过一道光，那是狙击手换弹的反光。
而这一次，他清楚地知道对方的位置。
伏击结束时，夕阳把废墟染成血色。
沈烬蹲在水塔下，看着那具穿着军部制服的尸体——左胸绣着"刘远"的姓名牌，狙击枪上还缠着带血的绷带。
他翻出对方怀里的通讯器，未读消息停在凌晨三点："7:00走废弃公路，目标车辆挂红布。"
营地篝火映红了唐薇的脸。
她把一叠加密记录推到沈烬面前，纸页边缘还沾着咖啡渍："昨晚只有三个人改过路线——老周、阿强，还有..."她顿了顿，"小林。"
沈烬的指节捏得发白。
小林是后勤组最年轻的孩子，前天说要去捡废铁，结果彻夜未归。
他突然想起伏击时那辆油箱沾泥的卡车——小林负责检查所有车辆的底盘。
"我去处理。"唐薇起身要走，却被沈烬按住手腕。
他盯着篝火里噼啪作响的木柴，声音像淬了冰："活着带回来。"
夜凉如水。
陆昭坐在营地最高的屋顶，双腿悬在边缘晃荡。
她摸出兜里的短刀，刀鞘上的共生菌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幽光——那是沈烬连夜用特殊涂料封的，说怕她割伤自己。
"在想什么？"
熟悉的体温从身后靠过来。
沈烬把温水瓶塞进她手里，自己挨着她坐下，肩与肩贴得极近。
陆昭能听见他外套下战术背心的金属搭扣轻响，和链接里他平稳的心跳。
"在想今天那发子弹。"她仰头看他，眼睛里映着星光，"我好像能听见它飞过来的声音，像...像你每次跑过来抱我时，脚步声被放慢了十倍。"
沈烬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指腹擦过她耳尖的薄茧——那是长期戴通讯器磨的。"明天就要到北线外围了。"他说，声音放得很轻，"那边的丧尸更凶，军部的眼线也更多。"
陆昭突然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左胸上。
那里的心跳透过战术背心的布料传来，和他的脉搏重叠成同一节奏。"你看，"她笑着，眼睛里有碎光，"我连你的心跳都能导航，还怕什么？"
沈烬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摸出个金属小方块。
微型定位器的指示灯在他掌心亮起幽蓝的光："这次，别再靠感应来找我。"
陆昭低头看着那枚装置，忽然笑出声。
她把定位器塞进自己颈后的战术带里，指尖扫过他手背的老茧："可我己经习惯用你的呼吸来认路了——"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沈烬，你得活着回来。"
他望着她眼里的星子，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
夜风掀起两人的衣角，远处传来哨兵换岗的脚步声。"我会的，"他说，拇指轻轻擦过她眼下的青黑，"因为你在这等我。"
黎明来得很快。
当第一缕晨光染红天际时，沈烬己经站在卡车旁检查装备。
陆昭靠在车门上，看着他把最后一枚弹夹压进枪里，定位器的蓝光在她颈后微微发烫。
"到了外围据点记得报平安。"她扯了扯他的战术背心，"还有，别总吃压缩饼干。"
沈烬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转身爬进驾驶舱。
引擎轰鸣声中，他摇下车窗对她笑："等打完这仗，带你去喝热汤。"
车队扬起尘土，渐渐消失在地平线。
陆昭站在原地，望着那串渐远的车辙，忽然摸了摸颈后的定位器。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低吟，像是丧尸的呜咽，又像是某种未知的警告。
但这一次，她没有皱眉。
因为她知道，在看不见的远方，有个人的心跳正和她同频共振。
而那，就是最可靠的导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