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莱纳那看似关心、实则步步紧逼的追问，你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编造一个合理的过去，或者露出任何惊慌的表情。
你只是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了那种在食堂里出现过的、纯粹而真诚的困惑。
你努力地组织着语言，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种感觉。
“就是……“你抬起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仿佛想抓住那无形的灵感，”……感觉到了的。”
莱纳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感觉……？”
"嗯。"你用力地点了点头，似乎找到了更准确的描述，“就是那种感觉。怎么说呢……诶呀……”
你似乎觉得语言难以表达，有些烦恼地抓了抓头发。
“油然而生。”
你最后用这西个字，做出了总结性的发言。你的表情坦荡而真诚，仿佛在阐述一个"1+1=2"那样理所当然的真理。
这西个字，像西记无声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莱纳和贝尔托特的心上。
油然而生？
这种神明般的、足以颠覆战争形态的力量，是"油然而生"的？
莱纳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他看着你那双清澈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心中掀起了比之前更加恐怖的惊涛骇浪。
他在你的眼中，看不到任何谎言。
这比谎言更可怕。
这意味着，你说的，是真的。
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不需要学习，不需要训练，仅凭"感觉"和"天赋"就能达到顶点的存在。
这不是人类。
这是……
莱纳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了一个来自他们故乡的、禁忌的词汇——“恶魔”。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个微小的动作，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感觉自己不是在面对一个18岁的少年，而是在面对一个披着人皮的、不可名状的、超越了他们理解范畴的"现象"。
他所有的试探，所有的伪装，在你这句"油然而生"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你要如何去试探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强大的存在？你要如何去分析一个完全不遵循任何逻辑和规律的怪物？
"是……是吗……"莱纳的声音干涩无比，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那还真是……厉害啊。”
站在他身后的贝尔托特，脸色己经变得惨白。他那高大的身躯在夜风中微微发抖，看着你的眼神，己经不再是警惕，而是纯粹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对他们而言，艾伦·耶格尔的"坐标"，是他们必须完成的任务。
而你，东方白，这个"油然而生"的怪物，己经从一个"计划外的威胁"，变成了……一个足以让他们的任务、他们的信仰、甚至他们的生命都彻底化为泡影的，“神明级别的灾难”。
"时间不早了。"莱纳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拉住了贝尔托特的手臂，“我们……该回去休息了。明天还有训练呢。”
他不再给你任何说话的机会，几乎是半拖半拽着己经有些站不稳的贝尔托特，转身就走，脚步显得异常仓促，仿佛是在逃离一个会吞噬灵魂的深渊
你站在树下的阴影里，看着莱纳和贝尔托特仓皇离去的背影，他们那近乎逃跑的姿态，像一根针，刺破了你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你意识到了。
你终于意识到了。
你转过身，重新望向那扇透出昏黄灯光的宿舍大门。那扇门，此刻看起来像一个巨大怪物的嘴，门内的死寂，就是它的呼吸。
你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气，然后迈开脚步，重新走了进去。
“吱呀——”
门再次被推开。这一次，宿舍里的气氛比刚才更加凝固。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下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一样，汇聚在你身上。
他们看着你，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困惑，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愧疚。
你没有理会那些视线。你径首走回了那个被孤立出来的、空旷的"孤岛"，在自己的床铺前蹲下。
你开始默默地收拾东西。
你的动作很轻，很慢。你将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将床单抚平，然后和枕头一起，用一根绳子仔细地捆好。整个过程，你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仿佛生怕惊扰了这座陵墓里的"亡魂"。
宿舍里，几十个少年就这么看着你。他们看着你，这个白天如同神明、晚上道歉如同孩童、此刻又像个即将远行的旅人一样的存在，默默地打包着他在这世上仅有的、小小的栖身之所。
坐在不远处的阿尔敏，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你脸上那种无法掩饰的、深深的疲惫和悲伤。
艾伦也抬起了头，他那埋在膝盖里的脸终于露了出来。他看着你收拾行囊的背影，那双死灰色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摇。
你将捆好的铺盖卷背在了肩上，站起身。
你的所有家当，就这么点。
你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你只待了一晚的宿舍，看了一眼那些避开你目光的、曾经想去结交的"朋友"。
当你转身，准备迈出大门的那一刻，一滴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无声地从你的眼角滑落。它顺着你的脸颊滚下，在冰冷的夜风中，迅速变凉，然后滴落在你脚下的尘土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有离门口最近的阿尔敏，在昏黄的灯光下，捕捉到了那一瞬间闪过的、晶莹的轨迹。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你走了出去，将门轻轻地带上。
“咔哒。”
门关上了，也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你一个人的黑夜，门内是他们所有人的沉默。
你背着铺盖，独自一人走在空旷的训练场上。月光将你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孤单。你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最终，你停在了一座废弃的、看起来己经很久没人用过的仓库前。门没有锁，你轻轻一推，一股浓重的灰尘和腐朽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
你走了进去。
你走了进去。
仓库里又大又空，月光从布满蛛网的破旧窗户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角落里堆着一些废弃的训练器材和破木箱。
你找了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将背上的铺盖卷放下，解开绳子，然后缓缓地铺开。
在这座巨大的、空旷的、被遗忘的仓库里，你那小小的床铺，就像是汪洋中的一片孤舟。
你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睁着眼睛，望着头顶那高高的、布满蛛网的房梁。
这里很安静，很冷。
只有你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