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的离开,如同抽走了小院中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空气似乎都轻盈了几分。念安很快适应了这种变化,咿呀学语的声音在灶房和院子里回荡,成了最鲜活的生命乐章。
林晚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念安堂”的运转中。她像一个精密运转的机器,天不亮就起身,带着念安去码头或野地,在老李头、王小哥等人的帮助下,挑选最新鲜的河鲜、野菜,砍伐干燥的柴火。回来后便是清洗、备料、熬煮、招呼客人,首到日头西斜,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夜晚则是在油灯下整理账目、晾晒野菜、缝补衣物、哄睡念安。
日子被填得满满当当,辛苦,却有一种脚踏实地的安稳。粗陶罐里的铜钱和碎银日渐丰盈,那是她亲手挣来的底气。萧珩留下的那包野菜干和腌菜被她珍重地收在灶房最干燥的角落,那是她为念安储备的“战备粮”,轻易不动用。
刘府事件带来的余波渐渐平息。那些“体面人”家眷的新鲜劲儿过去,来光顾的频率降低,但“念安堂”在底层百姓中的口碑却越发稳固。林晚的药膳,用料实在,价格公道,更难得的是她那份不因刘府低头或萧珩离开而改变的、对贫苦人的照拂——免费凉茶依旧供应,最便宜的车前草小米粥分量总是最足。码头上的苦力、街边的流民、贫寒的老人,都成了“念安堂”最忠实的拥趸。
林晚甚至有余力开始尝试新的东西。她根据萧珩留下的那本破旧医书(他走后林晚在他睡过的枕头下发现的,书页空白处有他随手写下的药材配伍心得)和自己摸索的经验,尝试调配更有效的驱寒防瘟茶包,用廉价的桑叶、菊花、甘草等,希望能帮更多人熬过即将到来的寒冷季节。
正屋空了,林晚搬了进去。将萧珩睡过的床铺被褥仔细清洗晾晒后收好,换上了自己和念安的。小小的空间被母子俩的生活痕迹填满,念安的小木马、林晚的针线笸箩、晾晒的药材……充满了属于她们母子的、纯粹的烟火气。
日子似乎就这样平静地流淌下去,像青石镇外那条不疾不徐的河。
然而,命运的齿轮从未真正停止转动。
这日午后,生意清淡。林晚正抱着念安在院子里晒太阳,教他认晾晒在竹筛里的各种草药。阳光暖融融的,念安咿咿呀呀,小手胡乱抓着干燥的桑叶。
院门口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
来人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靛蓝色棉布首裰,作行商打扮,面容普通,带着几分长途跋涉的风尘仆仆。他肩上挎着一个鼓囊囊的褡裢,脸上堆着生意人惯有的、恰到好处的笑容,眼神却像探针一样,飞快地扫过简陋的院落、晾晒的草药,最后落在林晚身上。
“叨扰了,这位娘子。” 行商拱手,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温和,“敢问,可是‘念安堂’的萧掌柜?”
林晚心中一凛,抱着念安站起身,不动声色地将孩子往怀里护了护。她从未自称“掌柜”,镇上人多叫她“萧娘子”。这称呼,透着一丝不寻常。
“我是。客官有事?” 林晚语气平淡,带着疏离。
行商笑容不变,上前一步,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那些晾晒的草药:“久闻萧娘子药膳手艺了得,更难得的是精通药理。在下是个走南闯北的药贩子,姓吴。这次路过青石镇,听闻娘子大名,特来拜会。” 他一边说,一边看似随意地从褡裢里掏出几个小布包,摊开在院中的方桌上。
布包里是几样药材:一包色泽深红、质地如晶砂碎屑的矿物(赤晶屑!),一包晒干的、形似鹰爪的奇特根茎(老鹰爪?),还有几样林晚在医书上见过的、相对名贵但并非绝迹的药材。
“娘子请看,” 吴姓药商指着那些药材,声音依旧温和,眼神却锐利地盯着林晚的脸,捕捉她最细微的反应,“这些都是紧俏货,北边儿的大主顾点名要的,价码开得高。尤其是这‘赤晶屑’和‘老鹰爪’,听说只有特定的水路才能弄到,货源紧得很呐!不知娘子这里…可有什么门路?或者,认得什么特别的…采药人?”
赤晶屑!老鹰爪!水路!
这几个词如同惊雷,在林晚脑中轰然炸响!她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抱着念安的手臂猛地收紧!是巧合?还是…冲着她来的?!二皇子的人?!萧珩暴露了?!他们找上门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的狂跳声!念安似乎被勒得不舒服,扭动了一下,发出不满的咿呀声。
这轻微的动静却像一盆冷水浇下,瞬间唤醒了林晚濒临崩溃的理智!不!不能慌!绝对不能慌!念安在这里!她若露了怯,她们母子立刻就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