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区的欢呼声浪似乎还未完全平息,但核心区域的气氛却因那几枚冰冷的弩箭而骤然凝重。炽热的炉火映照着陈默沉静却隐含锐利的侧脸,他反复着手中那枚形制诡异、带着倒刺的黝黑弩箭箭头。触感冰凉,带着金属特有的杀伐之气。
“柱子,带路。”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立刻召集了王石头和几个最机警、身手最好的护卫队员,包括擅长追踪的猎户出身的“山猫”。孙老匠担忧地看了一眼炉火,陈默对他点点头:“这里交给你,按计划继续,小心炉温,安全第一。”炼铁不能停,那是谷地的根基,但暗处的威胁也必须揪出来!
一行人迅速而无声地离开喧嚣的工坊区,跟着柱子,沿着溪流向上游方向,钻进了茂密的林间。溪水声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但每个人神经都绷紧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或弓箭上,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的阴影。
柱子将他们带到发现弩箭的地点。那是溪流一个拐弯处,几棵粗壮的老树形成天然的遮蔽,前方不远就是奔腾的溪水,视线恰好能透过树隙,清晰地看到下游谷口附近正在运转的水车和工坊区升腾的热气与烟雾——一个绝佳的、隐蔽的观察点。
“东家,就是这里。”柱子指着树干上几个新鲜的、深陷的孔洞,“弩箭就是从这里出的。力道很大,射进去很深。”他又拨开一丛茂密的灌木根部,露出下方松软的腐殖土,“看这些脚印,很清晰,不止一个人,靴底纹路…很特别,不是咱们常见的。”
“山猫”立刻蹲下身,像真正的猎豹一样,鼻翼翕动,手指仔细地丈量着脚印的深浅、大小和间距。“至少三个人,”他压低声音,眼神锐利,“脚印沉稳,间距均匀,行走很有章法,像是…练家子。其中一个落脚格外轻,痕迹很淡,可能是头目或者斥候。”他捻起一点被踩翻的泥土,凑近闻了闻,“没有汗味,也没留下明显的体味,很小心。离开的方向…往西北林子深处去了。”
王石头看着那指向未知密林的脚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娘的!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东家,我带人追!保证把这几只耗子揪出来!”
“等等!”陈默抬手制止了冲动的王石头。他蹲在脚印旁,仔细观察着那特殊的靴底纹路——一种类似菱形的网格状压痕,非常规整,绝非普通山民或流寇能有。结合那精良的弩箭,一个名字浮现在陈默脑海:官军!而且很可能不是地方卫所那些老爷兵,而是…精锐!或者是某些有实力的豪强蓄养的死士!
“对方很专业,反追踪意识很强。贸然深入追击,林子里地形复杂,容易中埋伏。”陈默冷静分析,“山猫,能判断他们离开的时间吗?”
“脚印边缘还没被夜露完全打湿,土也新鲜,”山猫仔细查看,“不会超过两个时辰!就是咱们鼓风机刚成,动静最大的那会儿!”
就在这时,工坊区方向突然传来一阵短促而有力的敲击声,如同某种信号,穿透了林间的寂静。那是陈默和孙老匠约定的、有重要发现时的联络方式!
“工坊有事!”陈默眼神一凛。是炼铁有了新进展?还是出了意外?他迅速做出决断:“石头,你带两个人,跟着山猫的痕迹,只在外围远远地摸清大致去向,不要深入接触!记住,你们的任务是确认他们离开的方向和可能的据点范围,不是战斗!安全第一!其余人,跟我立刻回工坊!”
王石头虽然心有不甘,但对陈默的命令绝对服从,立刻点了两个身手敏捷的队员,跟着山猫,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西北方向的密林阴影中。陈默则带着剩下的人,以最快的速度返回谷地。
还未靠近工坊,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着的惊叹声。炉火依旧炽烈,但孙老匠没有在炉前,而是蹲在淬火的水槽边,手里捧着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扁平铁片,激动得满脸通红。那块铁片通体呈现一种奇特的暗青色,边缘被打磨得锋利,在火光下流转着一种内敛而坚韧的光泽。
“东家!您快看!快看啊!”孙老匠看到陈默回来,像献宝一样把那块铁片递过来,声音都在发颤,“成了!俺按您说的方法,试着用那‘玄铁’夹了层…真…真成了!”
陈默接过铁片,入手沉甸甸的,温度还未完全褪去。他定睛一看,只见这块铁片明显是经过反复锻打折叠而成,核心层正是那块意外得来的墨黑“玄铁”,两侧则包裹着质地相对柔软的熟铁。在锻打过程中,两种材质己经紧密地融合在一起。最关键的是,孙老匠尝试着将边缘打磨开刃,并用不同的淬火方式(陈默建议的油淬)处理了这块试验品。
陈默从腰间拔出一把缴获的、质量尚可的腰刀,对着那块试验铁片的刃口,用腰刀的刀背猛地一磕!
“铛!”一声脆响!
腰刀的刀背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崩口!而那块试验铁片的刃口,仅仅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白痕,用手指一抹,几乎看不见!
“老天爷!”周围的工匠们发出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这硬度!这韧性!远超他们见过的任何铁器!连孙老匠自己都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用力拍着自己的大腿。
陈默眼中精光大盛!成功了!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试验品,但这证明了“玄铁”作为刃材的惊人潜力!夹钢锻造的思路完全可行!这意味着,磐石谷未来有可能制造出远超这个时代水平的锋利而坚韧的武器!
然而,这份巨大的技术突破带来的喜悦还未完全展开,王石头派回来报信的一名队员就气喘吁吁地冲进了工坊,脸色煞白:
“东…东家!石头哥让…让我赶紧回来报信!”队员上气不接下气,眼中带着惊惧,“我们…我们跟着痕迹追出去大概五六里地,在…在野狼沟西边的断崖下面…发现了…发现了那个!”
“发现了什么?快说!”陈默心头一紧,预感不妙。
“是…是尸体!”队员的声音带着颤抖,“三个!都穿着一样的黑色紧身衣服,靴底就是那种网格纹!但…但都死了!而且…死得…死得特别怪!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撕碎的!石头哥说…说那伤口…不像是野兽…也不像是刀砍的…他不敢妄动,让我赶紧回来请您过去看看!”
撕碎的尸体?不是野兽?不是刀砍?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刚刚还沉浸在技术狂喜中的工坊。暗处的窥探者死了?而且还是以如此诡异的方式?是谁杀了他们?是黑吃黑?还是…这山谷深处,还潜藏着比装备精良的窥探者更可怕、更未知的东西?
陈默握紧了手中那块坚硬冰冷的玄铁试验片,它的边缘在火光下闪烁着锋利的寒芒,仿佛预示着即将面对的,不仅是人祸,更有那深藏在莽莽山林中的、难以言喻的凶险。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孙老匠,看好这里。其他人,拿上家伙,点上火把,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