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信封拍在桌上。
张玉玲眼睛一亮,一把抓过,又嫌弃的说道,“这么少?打发要饭的?良心狗肺的东西就这么对你爹妈的?”
“不许你提我父亲!”
想到父亲,林咏梅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她永远记得那个雨夜,两名军人来送阵亡通知书的场景。
而张玉玲当时的第一反应,竟是问能拿多少抚恤金,甚至把所有的赔偿都换成了钱。
张玉玲小声的嘟囔,“就这点钱……”
"嫌少就一分都别要。"林咏梅伸手要拿回信封。
张玉玲敏捷地躲开,把信封塞进胸罩里,咧嘴笑了:"行行行,我闺女有出息了。"
她突然凑近,呼出的热气带着大蒜味,"听说你在文工团干的不错,还是台柱子呢?那个任咏珊的闺女也不过如此嘛。"
林咏梅神色一僵,就在今天她的领舞位置被乔薇薇抢走了。
"对了,军区大院我们去过了,"张玉玲用沾着橘子汁的手捋了捋烫坏的卷发,声音突然拔高:
"那个任咏珊长得真是漂亮气质又好,啧啧,那皮肤白的,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当个部长太太住在军区大院里,出入都有小轿车接送,真是命好啊~"
她故意拖长尾音,斜眼打量着女儿的反应。
客厅里陈旧的老式挂钟发出沉闷的滴答声,空气中弥漫着橘子腐烂般的甜腻气味。
林咏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着生母油光发亮的额头和嘴角恶意的弧度只觉得恶心。
张玉玲又说道,“还不是你这个死丫头不争气,好好的军区大院不住,去住个破烂宿舍害怕我们进不去那院子里,我们至于来住你这吗?”
“那军区大院才叫豪气呢!听说还是你和乔家父母断绝的来往,人家养你那么久,你爸在九泉之下知道了..."
"闭嘴!"林咏梅厉声喝道,吓得小女孩又哭起来。
张玉玲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实话难听。”
“要我说,你就不该死磕那个文工团,早点找个有钱人嫁了早就能过上好日子当上富太太了。你爸当年要不是非要去当什么英雄,现在..."
"我爸是英雄!"林咏梅猛地拍桌,"比你现在那个赌鬼丈夫强一万倍!"
张玉玲脸色瞬间阴沉:"小贱蹄子,跟谁学得这么牙尖嘴利?任咏珊就教你这个?"
"至少她教我怎么做人。"林咏梅反击道,"而不是像某些人,丈夫尸骨未寒就改嫁。"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中张玉玲。她猛地扑上来,抓住林咏梅的衣领:"你再说一遍?当年要不是我同意任咏珊收养你,你能有今天?忘恩负义的东西!"
林咏梅挣脱开来,整理被扯乱的衣领,眼中满是厌恶:"是啊,你收了任老师两千块钱'营养费',高兴得连夜把我打包送人。"
"两千块?"张玉玲突然尖笑起来,"任咏珊是这么跟你说的?"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她给了五千啊,傻闺女。剩下的钱早让我和你继父赌光了。"
林咏梅如遭雷击。
五千块?
在那个年代简首是天文数字。
张玉玲看着女儿震惊的表情,得意地继续道:"她丈夫和你爸是战友,觉得欠你家的。看你会跳舞,就像得了宝似的..."
她故意凑近,"知道为什么她对你这么好吗?他们一家是在赎罪!"
"赎什么罪?"林咏梅声音发抖。
"这你得问她啊。"张玉玲幸灾乐祸地说,"不过我听说,当年乔栋梁和你爸那次任务,你爸也是罪有应得。"
"够了!"林咏梅打断她,"钱你拿到了,明天就买票回去。"
张玉玲撇撇嘴:"急什么?我还没见着我未来女婿呢。"
"你敢去找丰年试试。"林咏梅一字一顿地说,"我会让你在东北也待不下去。"
张玉玲被女儿眼中的狠厉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恢复那副无赖相:"哟,威胁起你妈来了?信不信我去文工团闹,让大家看看领舞林咏梅的真面目?"
林咏梅突然笑了,那笑容让张玉玲毛骨悚然:"好啊,你去。正好让所有人都知道,烈士的遗孀是个赌博、卖女儿的贱。"
她转身走向门口,又停下脚步:"对了,季丰年最敬重的就是烈士。如果他知道亲家母是这样的人,你说这婚还结得成吗?"
张玉玲听说自己女婿是个连长,和亲戚吹嘘了好久,要是婚没结成,她脸算是丢光了。
张玉玲脸色大变:"你...你敢!"
林咏梅猛地拉开大门,刺骨的寒风裹着雪花呼啸而入,吹得客厅里的报纸西散飞舞。
"试试我敢不敢。"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现在你们给我走,现在就走。"
张玉玲裹紧她那件起球的旧棉袄,油腻的头发被风吹得糊在脸上:"才二百块钱你想我们去哪啊?这大半夜的,外头零下十几度!"
她死死扒着门框,染着劣质指甲油的手指关节发白。
林咏梅冷笑一声,从钱包里又抽出三张钞票甩在地上:"五百,够住招待所了。"
"一千!"张玉玲的嗓子突然拔高,像指甲刮过玻璃,"你打发要饭的呢?你那条金链子都不止这个数!"
她说着就要去抢林咏梅脖子上的项链。
林咏梅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清脆的巴掌声在楼道里回响。
张玉玲捂着脸踉跄后退,撞在了拖着行李出来的继父身上。
"反了你了!"那男人抡起拳头就要上前。
"你动我一下试试。"林咏梅不退反进,"我丈夫可是军人,你敢打我我立马去公安局正好让他们看看,烈士家属是怎么被赌鬼继父殴打的。"
男人的拳头僵在半空,张玉玲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造孽啊!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闺女,现在要赶亲妈去睡大街啊——"
对门的邻居悄悄打开一条门缝,林咏梅瞥见楼道里己经聚集了几个看热闹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最后两张百元钞票。
"七百,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