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妙跌坐在冰冷的冻土上，后背紧贴着嶙峋的岩石，硌得生疼，却远不及心头那被彻底扒光的羞耻和恐慌来得尖锐。她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寒风刮过喉咙的刺痛，视线死死锁在沈清弦脸上，像等待最后判决的死囚。
内心（疯狂复盘）：完了！全完了！底裤都被看穿了！心跳被他当BGM听！脑子里打架被他当现场首播看！连系统碎片和烙印造反都瞒不过他的法眼！这还怎么编？！
说我是被混沌夺舍的？可我刚拼命护着他呢！
说我是卧底？卧底把自己卧成充电宝还差点被卧底对象反杀？
沈清弦！你丫到底什么品种的扫描仪成精？！都只剩一口气了还这么能洞察人心！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漏洞百出的借口像肥皂泡一样升起又破灭。就在这时，沈清弦那冰蓝色的、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视线，缓缓地从她剧烈起伏的胸口移开，落在了她那只被混沌污染、皮肤下黑红脉络狰狞盘踞的手臂上。
他的目光，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却让林妙妙感觉那条手臂像是被无形的冰针一寸寸刺探着。
内心（警铃大作）：看！他又在看！他是不是在扫描这污染的程度？！是不是在评估我这“容器”还能不能继续当充电宝？！
沈清弦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逸出一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白气。他眉心那个巨大的空洞边缘，那点微弱的冰蓝流光似乎又黯淡了几分，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他那双锐利得吓人的眼睛，也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地、沉重地……阖上了。
长长的、毫无血色的睫毛，如同寒鸦垂落的羽翼，覆盖住那两泓令人心悸的冰蓝深潭。
山谷里只剩下寒风卷过冰碴的呜咽，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林妙妙僵在原地，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她死死盯着沈清弦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试图从他紧闭的眼睑下、微弱的鼻息间，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情绪信号。
内心（忐忑）：闭…闭眼了？
是…是放过我了？还是…累晕过去了？
还是说…在闭目养神，准备蓄力给我最后一击？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沈清弦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仿佛刚才那洞穿人心的锐利和最后的清醒耗尽了残存的所有生机。他静静地躺着，像一尊即将彻底冷却的冰雕。
林妙妙紧绷的神经，在这漫长而压抑的沉默里，如同被拉到极致的弓弦，终于……“啪”地一声，断了。
内心（崩溃边缘）：不行了！扛不住了！这比首接给我一刀还难受！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被这无声的凌迟吓死，不如…不如…
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勇气（或者说绝望）猛地冲上脑门。
她深吸一口带着冰渣的冷气，喉咙因为紧张而干涩发紧。她看着地上那个无声无息、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的债主师尊，看着他眉心血洞的空茫，看着他苍白唇角的冰冷弧度，看着他为自己（？）耗尽的最后一点本源…
那些被恐惧和谎言层层包裹的、属于“林妙妙”的委屈、不甘、愤怒、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逼到绝境的依赖，如同熔岩般冲破地壳，喷涌而出！
“是！我骗你了！” 嘶哑的声音带着豁出去的颤抖，骤然打破了山谷的死寂，连寒风都为之一滞。
沈清弦阖着的眼睫，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林妙妙却不管不顾，像倒豆子一样，把憋在心里的、能说的、不能说的，一股脑全倒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和破音：
“我不是什么被混沌选中的倒霉蛋！我是…我是穿过来的！从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灵气没有修士更没有你们这些动辄毁天灭地大佬的…普通世界！”
“那本《仙途问道》！对！就是写你沈清弦怎么牛逼哄哄、怎么把反派打断三条腿、写我这个恶毒女配怎么作死怎么被挫骨扬灰的破书！我就是看了那破书才…才被那个天杀的系统给坑了！”
“它骗我！说能帮我逆天改命！说能让我避开你这个家暴…呸！避开你这个正派天花板大佬的制裁！结果呢？！它把我塞进这个壳子里！然后转手就把我卖给了混沌当容器！当什么鬼新娘！”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连引气入体都是刚学会的！我就想当个路人甲！混吃等死活过三百章！我招谁惹谁了？！”
“在宗门…在宗门我是对萧夜寒不好！可那是原主干的事！锅却要我背！现在好了！他恢复魔尊记忆了！新仇旧恨加一起！他肯定要把我挫骨扬灰啊！我拿什么挡？拿我这张脸吗？！”
“还有你！” 她猛地指向地上的沈清弦，指尖都在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声音因为激动和委屈彻底劈了叉，“你更离谱！书里写你冷酷无情杀伐果断！结果呢？！又是给我涂药（虽然涂得很暴力）！又来救我！最后还…还把自己搞成这样！”
“你让我怎么办？！怕你吧？你刚为我死（又活了）！谢你吧？你嘴毒得能噎死人！还动不动就能看穿我！心跳吵着你了吗？！我控制得了吗？！你以为我想当这个破充电宝吗？！我的命根子都快被你榨干了！你还嫌我吵？！”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委屈，最后几乎是带着哭腔吼了出来：“是！我骗你了！我瞒着你了！我心里还骂你抠门骂你毒舌骂你甲方爸爸！可我能怎么办？！我就是个小卡拉米！一个被坑到地狱副本里的炮灰！我除了撒谎骗人苟且偷生我还能怎么办？！等着被系统玩死？被混沌吞噬？被萧夜寒挫骨扬灰？还是等着被你…被你…”
最后那几个字（比如“清算”或者“打断腿”）在舌尖滚了几滚，看着沈清弦眉心血洞的空茫和他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呼吸，最终还是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更咽在喉咙里的抽泣。
山谷里只剩下她粗重而狼狈的喘息声，和寒风的呜咽交织在一起。
她像只被雨淋透的、炸了毛的猫，缩在冰冷的岩石旁，肩膀因为抽泣而微微耸动。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不管后果如何，那压在心头几乎让她窒息的巨石，终于被这不管不顾的咆哮掀开了一角。
她不敢再看沈清弦，只是死死地低着头，盯着自己那只布满黑红污染脉络、依旧隐隐作痛的手臂，等待着最后的审判——或许是来自混沌烙印的反扑，或许是来自债主师尊冰冷的雷霆之怒。
然而，预想中的任何风暴都没有降临。
死寂。
比之前更加深沉的死寂。
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疯狂地、孤独地擂动，一声声，敲打在冰冷的冻土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一声极其微弱、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叹息，极其缓慢地，从地上飘散开来。
那叹息，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冰面，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疲惫，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几乎被那疲惫彻底压垮的……了然？
林妙妙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她看到——
沈清弦依旧阖着眼，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声叹息只是她的幻觉。
只是，他那冰冷得如同万年玄冰的唇角，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一个转瞬即逝的、近乎虚无的弧度。
像是嘲讽。
又像是……
认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