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瓶底那层薄得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粉末，此刻在路易眼中重逾千斤。
这是希望，也是悬在他和艾丽娅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这玩意儿要是提纯不好，用在人身上不但救不了人，还能把一个健康的成年人给首接送走。
路易先小心翼翼地将倒在他怀里的艾丽娅放平在床上，盖好薄毯。
然后他走出房间，对着外面焦急踱步的查理快速说道。
“查理！立刻找一个感染最重、年纪最轻、没有其他严重基础病的病人过来！快！要快！”
查理明显能感受到路易眼中的焦急，他二话不说，拔腿就跑向隔离区深处。
路易则回到自己的“实验室”，死死盯着那瓶珍贵的粉末。
作为一名药物研发人员，路易清楚自己此时唯一的检测方法是什么。
他需要溶剂。
煮沸放凉的纯净水是最佳选择。他取来一点清水，用一根细针，蘸取了一丁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粉末，溶于水中。
“试药…必须试药…”路易喃喃自语。
他十分清楚青霉素中杂质的可怕。
但在一个没有皮试条件、没有替代药物、更没有时间的世界里，他只能赌。
希望自己这具勇者的身体，足够坚挺。
路易深吸一口气，将那微乎其微的溶液涂抹在自己划开口子的手臂皮肤上。
然后，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处皮肤。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没有预期的红肿、瘙痒、风团。
只有皮肤正常的触感。
路易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但这远远不够。
他又等了一刻钟，确认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后，一咬牙，用针尖蘸取了比刚才多几倍的粉末溶液，刺入了自己另一只手臂的皮下。
轻微的刺痛感传来，紧接着是短暂的灼热。
路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额角渗出冷汗。他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身体的每一丝变化。
心跳？正常。
呼吸？正常。
皮肤？除了针眼处的微红，没有异常。
没有胸闷，没有喉头发紧，没有天旋地转。
“呼……” 他长长地、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后背的衣衫己被冷汗浸透。
初步安全！
就在这时，查理架着一个瘦骨嶙峋、意识模糊的年轻男人冲了进来。
“路易医生！这个！小杰米！才十六岁！刚感染两天，烧得最厉害！”
路易立刻上前检查。
高烧、剧烈咳嗽、皮肤上开始出现脓疱，典型的疫病进展期症状。
“把他放在隔壁床上！”
路易命令道，同时飞快地取来更多的煮沸放凉的水。
他小心翼翼地用针尖挑起瓶中几乎一半的粉末——这己经是极其冒险的剂量了，但他别无选择。
粉末在清水中化开，形成微带浑浊的液体。
路易用一根简易的、煮过的中空鸟羽骨临时充当注射器，吸取了这宝贵的溶液。
他走到昏迷的小杰米床边，找到臂膀上相对清晰的静脉。
用查理找来的高度烈酒消毒，穿刺。
路易的手异常稳定，将这份承载着整个沙溪镇希望的药液，缓缓推入了少年滚烫的血管。
“查理，帮我守着他！有任何异常反应，立刻叫我！”
路易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回了艾丽娅的房间。
瓶子里，只剩下最后一点点粉末了。
艾丽娅的此时状况要比杰米更糟了。
她的呼吸急促，嘴唇发绀，脓疱似乎有扩散的迹象。
作为法师的艾丽娅本应有强于普通人的抵抗力，但刚刚的高强度使用魔法将她的身体和精力完全透支了。
“艾丽娅…撑住…啊…”
路易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他如法炮制，将瓶底刮得干干净净，溶于最后一点清水。
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这最后的、也是纯度最高的药液，注射进了艾丽娅纤细的胳膊。
做完这一切，路易仿佛虚脱般跌坐在艾丽娅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耳朵竖起来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
每一秒都像被拉长成一个世纪。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砸在地上。
如果艾丽娅的呼吸停止了，那么路易自己也没得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有半个时辰。
隔壁突然传来查理惊喜的低呼。
“路易医生！快看！杰米的呼吸…好像平缓了一些！脸上的潮红也退了点！”
路易猛地站起身冲过去。
果然，病床上那个叫杰米的少年，虽然依旧昏迷，但紧皱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急促的胸廓起伏明显缓和了下来，皮肤的高温似乎也在缓慢下降！
没有不良反应！
而且似乎…青霉素己经起到效果了？！
希望如同野火，瞬间点燃了路易的心。
他立刻返回艾丽娅床边，鬼使神差的握住了这个认识没多久，某种意义上和自己有杀父之仇，却和自己性命攸关的少女的手。
艾丽娅紧蹙的眉头此时也微微松开了些许，虽然体温依旧烫手，但急促的呼吸似乎也平稳了一点点。
路易察觉到少女的手抽搐了一下，赶紧松开艾丽娅的手后，路易几乎是一瞬间就解脱似的站了起来。
“有效！真的有效！”
但狂喜之后是巨大的紧迫感。
这点药，救不了所有人，更救不了整个沙溪城！必须量产！立刻！马上！
他冲到门口，对着照看着杰米的查理大喊道：“查理！把所有还能动、没感染的青壮年都给我叫来！不管男女。”
“还有，把镇上所有能找到的发霉面包！所有干净的、能密封的瓶瓶罐罐！能煮水的大锅！全部集中到最大的那个空屋子里！要快！！”
沙溪镇仅存的希望之火，被路易这声嘶力竭的吼声点燃了。
很快，几百个面带菜色但眼神充满求生渴望的镇民聚集了起来。他们看着路易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期待。
路易站在一个临时搭起的木箱上，指着堆成小山的、散发着浓烈霉味的面包。
这些发霉的面包全部来自当地贵族储存粮食的地窖。
“乡亲们！瘟疫的克星，就在这些发霉的面包里！
现在，我们需要把它找出来！大家听我的指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