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璞走后,姜雁回又让杂役婆子去寻郎中来。
薛承业面色极差,还不住打颤。
也不知宋怀璞将他在湖里浸了多久,居然这般严重。
郎中没一会便来了,把过脉后摇头道:“三阴经脉俱损,得先开副回阳救急的方子。”
“更何况,他下肢气血...”郎中面色凝重地捋了捋胡须,欲言又止地看了姜雁回一眼。
“不知姑娘同这位公子的关系是......”
冬青站出身回道,“我家姑娘路过此地,见他在湖里扑腾,好心救了他,仅此而己。”
“也罢,”郎中摇摇头,“此人寒气侵体,一时半刻怕是醒不过来。”
姜雁回闻言,眉头紧蹙。
如此倒是棘手,她原本还想着,等薛承业醒来后威胁他一番,也省的他出去乱说。
冬青抬头见自家姑娘焦急的神色,低声劝道:“姑娘,先去暖阁吧。您长久不现身,反倒惹人猜疑。”
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况且......宋举人还在暖阁等您呢。”
这话戳中了姜雁回的心思。
她最后瞥了眼榻上面色惨白的薛承业。
一个外男跌进内院湖中,本就说不清道不明。
若她再守在此处,反倒显得欲盖弥彰。
“仔细照看着。”她吩咐守门的婆子,“人若醒了,立刻来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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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到了午后,大长公主专设了暖阁,邀一众适龄的公子小姐们休憩闲谈。
暖阁之外是一大片梅树林,暖阁之内则挂起薄薄的纱帘,将男女座次相隔。
大长公主这番心照不宣的安排,实则也是给各家相看行个方便。
而在一众公子小姐们之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忠勇侯府世子刘思明同清宁县主了。
“刘世子和县主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位夫人笑着打趣。
刘思明同清宁县主并肩而立,礼貌地笑了笑,目光却不自觉往角落里瞟。
周妙茹站在那儿,明显有些提不起精神。
清宁县主注意到他的走神,顺着视线看去,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世子在看什么?”
“啊,没什么。”刘思明赶紧收回目光,“只是在想那儿的梅花开得真好。县主站了这许久,可觉得乏了?要不要去那边坐坐?”
周妙茹听着他们的对话,只觉得心里泛着翻江倒海的酸,难受得紧。
她悄悄走到廊下,冷风一吹,脑子反而清醒了。
她好不容易搏得了刘思明的怜惜,也该再进一步才是。
姜雁回踏入暖阁时,见着的便是如此一番热闹的景象。
她下意识在人群中追寻宋怀璞的身影,却见宋怀璞正独自坐在窗边,他微微仰头望着窗外盛放的红梅,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淡的阴影,整个人如同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姜雁回笑着走过去。
“如何,他可醒了?”察觉到她的靠近,宋怀璞转过头来。
“没有,我先过来瞧瞧你。你一个人在这儿,可觉得闷?”
窗外的梅花被风吹落几瓣,正好飘进窗台,宋怀璞拾起,轻轻放在她掌心:“有雁回作伴,怎会闷?”
正说着话,忽见几位夫人带着一众女眷朝这边走来。
为首的大长公主眯着眼,朝宋怀璞上下打量几番。
“哟,这就是姜小姐的未婚夫婿?倒是个俊俏后生。”
旁边几位夫人也跟着打量,有人小声嘀咕:“不是说是个穷举子吗?这通身的气度......”
谢家大夫人施氏走在最后,却在看清宋怀璞面容时猛地顿住脚步。
后头的人来不及止步,猝不及防撞了上去。
“谢大夫人,您没事吧。”姜雁回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施氏低头之际,宋怀璞的目光倏地落在她身上,又若无其事地离开。
施氏很快回神,笑着上前拉住姜雁回的手:“早听说姜小姐知书达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位谢大夫人施窈,原是定国公府最小的女儿。
当年太子宫变,定国公府人户几近死绝,定国公同长子战死北疆,次子为护太子血溅宫阶,长女乃昭德施皇后,被逼自尽于宫闱。
唯有她这个出嫁多年的,因着谢家清流门第的立场,未受太大牵连。
甚至,这些年皇上渐渐念起旧情,对谢家亦是多有照拂。
大长公主笑着插话:“谢夫人这是眼热了?谁不知道你家从闻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光禄寺少卿,娶的又是翰林院掌院的千金。”
“成婚不过一年,听闻前些日子还添了对龙凤胎,可把我们这些儿女还没着落的羡慕坏了。”
施氏配合着笑笑,“公主说笑了,从闻不过是托祖上荫庇,哪比得上公主府上的公子小姐们个个芝兰玉树。”
众人说着说着,就岔开了话题,注意力渐渐从她和宋怀璞身上转移。
姜雁回趁此朝着人群张望,好不容易找到了掩于众人后的刘嘉玉。
她微低着头,看不出情绪。
姜雁回笑着朝她招手,又转头跟宋怀璞交代了声,便上前去找刘嘉玉。
“那奉国公府的萧六公子怎么样,性格好不好,模样俊不俊?”姜雁回压低声音问道。
刘嘉玉却有些兴致缺缺,勉强扯了扯嘴角,“都好,只是......我有些配不上。”
她轻叹了声,同姜雁回说起适才发生的事。
宴席喧闹,刘嘉玉跟在母亲身后,远远地,看见那位萧六公子被众人簇拥着,一袭月白锦袍,玉冠束发,高不可攀。
她有些害怕,于是,母亲推了她一把。
刘嘉玉毫无准备,踉跄半步,险些踩到了裙角,抬头时却正对上萧叙扫来的目光。
那眼神像在打量一件器物,淡漠又冷情。
她慌忙福身行礼,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叙没有伸手虚扶,也没有温声应答,甚至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他只是略一颔首,便转身与身旁的世家公子继续谈笑。
“后来我才想明白,他不是没看见我。”
刘嘉玉苦涩地笑了笑,眼眶里噙着一层水雾。
“他是看见了,却觉得不值得费神。”
...
姜雁回皱眉听着,亦替刘嘉玉感到委屈。
只是她看着刘嘉玉低落的神色,那些涌到唇边的愤懑终究化作一声轻叹。
姜雁回伸手握住她,安抚地轻拍了拍,“原是两姓结缘的喜事...倒教你受委屈了。”
刘嘉玉抬首,抿唇笑了笑,“表姐不必担心我,横竖也习惯了,在家中就是这般模样,我倒也处之泰然。”
姜雁回轻叹了声,便见冬青疾步走了过来,神情严肃。
“姑娘,表少爷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