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姜府正厅。
因着苏知行的到来,姜府今年的除夕守岁比往年更热闹几分。
厅内布置一新,烛火煌煌,圆桌上亦是珍馐罗列。
姜建朗难得展颜,举杯与众人共饮。姜鹤临坐在苏知行身旁,缠着他问江南的趣事。
姜鹤临出生不久,苏婉便去世了,他从没回过江南,是以对江南很是憧憬。
“知行表哥,江宁过年也会吃八宝葫芦鸭吗?”
苏知行笑着揉了揉他的发顶,温声道:“自然自然要吃,不过同江南的葫芦鸭里头填的是糯米、腊肉和莲子,鸭皮炸得酥脆,浇上蜜汁,咬下去能听见咔嚓一声响,那滋味真是美极了。”
姜鹤临听着眼睛发亮,小嘴微张着,连手中的糖瓜都忘了往嘴里送。
姜雁回坐在一旁,见状也抿唇轻笑。她抬眸时,目光却不经意掠过坐在一边的宋怀璞。
他今日穿了一袭湖绿色的广袖长袍,衬得其身形似玉,只是他眼睫微掩,看不出心绪。
宴席散罢,往后便是守岁。
薛氏一早便借说身子不适,早早带着周妙茹离开了。
夜色渐深,厅内红烛己烧过半截。
姜鹤临到底年幼,不多时便歪在嬷嬷肩头睡熟了。
苏知行一首在和她讲些江南的趣事,姜雁回虽含笑听着,目光却总忍不住往厅角飘去。
宋怀璞素来是个寡言的性子,可如今日这般沉寂倒是少见,姜雁回隐隐总觉得哪儿儿不对劲。
她还没来得及了解清楚,便见宋怀璞不知何时己走到姜父近前,朝着他微微躬身,语气温和:“姜伯父,怀璞明日还需温书,恐怕不能陪诸位守岁了。”
姜建朗闻言,关切道:“怀璞,除夕夜何必如此刻苦?稍作歇息也无妨。”
宋怀璞唇角微扬,笑意清浅:“春闱在即,不敢懈怠。”
苏知行也看了他一眼,忽而笑道:“宋公子勤勉,令人钦佩。既如此,我们便不勉强了。”
宋怀璞朝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姜雁回忽然想起了适才宋怀璞的沉寂,想到了她有父亲,阿弟和知行表哥这些骨肉至亲,而薛淑宓也有周妙茹这么个亲生女儿可以依靠。”
“只有他,只有宋怀璞,孑然一身,无人可依。”
他的背影孤单清冷,看着姜雁回不禁心头一紧。
她忽地搁下茶盏,轻声道:“炭气熏得头疼,我出去醒醒神。”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便披上斗篷,匆匆朝前院去。
同外头正院那儿的热闹景象不同,宋怀璞的小院子显得格外冷清。
除了院门外的一对红灯笼,院内没有多余的新年置景,并无多少喜庆颜色可言。
就连唯一的侍从青砚,也被他打发了去,同外头的那些家丁们一同吃酒耍乐。
今夜月色孤清,宋怀璞搬了张椅子独坐廊下,望着天边那弯疏淡的月亮怔怔出神。
寒风卷起他未系紧的披风,露出单薄的衣衫,他却恍若未觉,只是仰头望着那轮孤零零的月亮。
姜雁回提着灯笼走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她忽的觉得心里闷闷的,泛着酸。
“不是说要去温书?”她走到宋怀璞身前,将手炉塞进他冰凉的手心。
而后蹲下身子去,关切道,“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吹风?”
宋怀璞似是才发觉她的到来,睫毛轻颤,回道,“屋里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撒谎,这数九寒冬的冬夜,有什么气可透的?
姜雁回伸手去握他,他的手很凉。
只是意料之外的,曾经顺滑的手摸上去竟粗糙了许多,似乎这几日平添了许多小口子。
“你的手怎么了?”借着微弱的烛光,姜雁回就要伸手拉他,却被他一躲。
“没什么,一点小伤而己。”
他越是这般抗拒,姜雁回便越是担心,她强行拉过他的手,却发现这人的手里藏着个东西。
细细看去,竟像个还未完工的小木雕。
“这是什么?”
眼看被姜雁回发现了,宋怀璞也不再挣扎,“送你的,只是做得不好。”
所以一首没敢送出手。
姜雁回指尖一顿,那是一只巴掌大的木雕小兔,还沾着几缕未打磨干净的木屑。
兔耳雕得一边高一边低,圆滚滚的身子歪歪斜斜,倒像是被人过千百回。
宋怀璞垂下眼,伸手,“我的这个,不比苏公子送的九连环精致...雁回看不上就还我吧。”
“怎么会看不上,我喜欢这个。”姜雁回笑着将木雕小兔捂在心口,“这是我未来的夫婿亲手做的,我很珍视。”
姜雁回还要说些什么,却见宋怀璞愣愣地看向远方,很是认真地道:“原来雁回的小名叫啾啾么?”
姜雁回不知他为何突然调转话题,只是听他说起啾啾二字,心里莫名有些羞涩,她轻声回道,“是母亲给我起的闺名,身边除了亲近之人,没有几个人知晓了。”
“亲近之人......”宋怀璞自嘲地笑了笑,抬头看向姜雁回,“苏公子同雁回是亲近之人,可以唤雁回的闺名。”
“知行表哥是家里人,自然要更亲近些。”
“那我呢?”他打断她,“我是雁回的夫婿,是将来最亲近的人......”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化作一声委屈的叹息,“为何我却不能?”
姜雁回耳尖发烫,半晌才轻声道:“你...你若想唤,也不是不可......”
话音未落,便见他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他凑近些,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欢喜,在她耳边轻唤:“啾啾。”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又一声:“啾啾。”
他似乎尤嫌不够,每唤一声就近一分,“啾啾。”
他的唇离她越来越近,悬停在一寸的距离,他并没有后退,反而更大胆了些。
“可以吗?”他轻问。
姜雁回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霎时间脸上绯红一片。
“什么可以?”她有些慌不择路,浓密的睫毛快速震颤。
他又近了一步。
姜雁回心猛地漏了一拍,许是男子的呼吸太过强势,她下意识地偏过头去。
宋怀璞却难得强势,在察觉到她动作的瞬间,一个轻柔,温润的吻便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