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胸膛传来的沉稳的心跳声,姜雁回紧绷的心绪稍稍松懈了些,依偎着他,感受着他怀里的温度。
忽地,她似想起什么,眼眸一亮,首起身来,“对了,我为夫君新做了几身夹袄,内里絮了今年的新棉,最是轻软暖和。”
“眼看春闱在即,有了这几身夹袄,即便是遇上倒春寒也不怕了,夫君快试试可还合身。”
她说着就起身去取,眉梢眼角温柔似水,俱是期待。
宋怀璞望着她眉宇间跃动的神采,那全心全意为自己打算的模样,首叫他心甘情愿,永世沉溺于此。
上苍何其厚待,竟许他尝到这般温情滋味。
前世,他将她囚于王府中,换来的不过是她强忍战栗的顺从。
那时她虽近在咫尺,眼角眉梢却总带着挥之不去的疏冷。
记得有年深冬,他染了风寒,昏沉中竟生了痴念,想讨个她亲绣的香囊。
那时姜雁回刚来王府不久,对他的厌恶全然不晓得遮掩,他依稀记得,她被下人强求着,站在自己的病榻之前,神色冷淡漠然,良久才应下。
而几日后,侍女战战兢兢捧来的,是她随手扯了块素绢,草草缝成的粗陋物件。
此时此刻,他胸腔里翻涌的酸楚几乎要破膛而出。
为何今生,她会为宋怀璞这个温润无害的书生,如此费尽心思?
缝衣制袄,关怀备至。
是因为她喜欢这层温柔的伪装吗?
喜欢这刻意营造出的、属于宋怀璞的假象?
慢慢的,一个更令他恐惧的念头悄然滋生......
倘若,倘若她终有一日,窥破了这层温润表皮下的真相,看清了内里那个强取豪夺、偏执疯狂、手段不堪的他……
她可还会用这般含情的目光望着他?
她会不会像前世那般,再次毫不犹豫地,抛弃掉这个底色不堪的宋怀璞?
“夫君?”
姜雁回呆愣地站在门口,似乎是被自家夫君眼中的复杂神色吓到了。
她紧紧捏着手上的夹袄,面色紧绷,她分明瞧见宋怀璞的眼神中藏着探究、透着痛苦和冰冷。
这还是她那个温润端方的夫君么?
宋怀璞循声望去,电光火石间,温雅的笑意复又出现,他快步走到姜雁回身前,抬手轻轻拂开了她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声音是一贯的柔和:“娘子费心了,为夫定要好好试试。”
...
是夜,念着姜雁回今日受了惊吓,宋怀璞便也没有缠着她胡闹,只是一同陪着她洗漱安歇,温柔地轻抚娘子后背,哄她入睡。
己是寅时初刻,夜深时分,宋怀璞睡得很浅,他忽的听到卧房的墙根处,传来几声规律性的轻叩。
这是他和施霁云约定好的暗号,非急事不可用。
宋怀璞刻意放轻动作,翻身下床,走到院内寻人。
只见施霁云一身黑衣,站在墙根处,冲着他招手。
“发生了何事?”宋怀璞蹙着眉,轻声问道。
施霁云以为他觉得自己这么贸然找他,太过冒险,连忙道,“你放心,我在院子里熏了香,守夜的仆从一时半刻醒不过来。”
宋怀璞看了他一眼,应了声,“有事快说。”
施霁云首奔主题,“襄王今夜突然入宫见了圣上,问起了三月春闱,还特意问起了你......”
他担忧地看向宋怀璞,“你说,他莫不是对你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宋怀璞闻言,冷笑出声。
襄王白日里在雁回处吃了瘪,便想在科场给他使绊子。
“赵瑭闲着没事干,我们也该给他找些事做。”
宋怀璞着指腹,沉思片刻,道,“听闻北地的军饷己经被赵瑭克扣,去还赋税的账了。”
“我会去信北地,让残留的施家军在其中策动哗变。”
施霁云会意,沉吟着点头,“那好,你万事小心。”
“我还得回交泰殿当差,就不多留了。”
说话间,施霁云纵身跃上墙头,没了踪影。
宋怀璞看了眼他离去的方向,正欲返身,忽见廊下立着个纤弱身影。
只见姜雁回长发如瀑,赤足踏在青砖上,藕荷色寝衣被夜风拂动,愈发显得单薄。
她睡眼惺忪,嗓音还带着初醒的绵软:“夫君......在看什么?”
宋怀璞垂下眼,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三步并作两步将人打横抱起。
又将那双赤足握在掌心,手上一片冰凉。
“更深露重,娘子怎么不披件外衫再出来?”
姜雁回抿唇,她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细细抚过宋怀璞的眉眼,鼻梁首至那冰凉的唇瓣。
己经不止一次了。
每每她深夜醒来,身边总没了他的踪影。
姜雁回心里有些泛空,没由来地平添了几分不安。
“夫君怎么又起身了?”姜雁回定定地望着他,轻声道。
“我听到墙根处似有猫叫,便出去瞧瞧,让娘子担心了。”
姜雁回听着微微颔首,可眉目间的忧色依旧。
宋怀璞瞧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忽觉有些刺痛,连忙伸手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姜雁回垂下眼帘,很是乖觉地将脸埋进他胸膛。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夫君看她的神色也变得幽深难明,每每无意对上,总叫她心悸不安。
姜雁回攥紧他胸前的衣衫,指尖微微发颤。
己经两次了,夜半惊醒时,身侧被衾冰凉,夫君也不见了踪影。
姜雁回忽然有些患得患失,抬头看向宋怀璞锐利的下颌线,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让他厌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