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阳被父亲那锐利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原本满肚子的不耐烦,也只能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最怕的就是父亲这副样子。
平日里父亲话不多,可一旦用这种审视的眼神看你,那就说明事情严重了。
“爸,就是一次常规训练,您想太多了。”他嘴上还在辩解,但气势己经弱了下去。
“我问你话,你回答就是。”裴振国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
裴景阳不敢再犟,只能拧着眉,努力回忆起来:“带队的还是我跟老张,手下也都是那几个熟面孔……哦,对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上个月新调来一个副班长,是钱程的老乡,叫况伟,分到了我手下。人挺机灵,干活也踏实,这次拉练也跟着。”
况伟。
当这个名字从裴景阳嘴里吐出来时,白攸宁脑子里那本尘封的“剧情梗概”,自动翻到了新的一页。
【来了,关键人物出场了。】
【这个况伟,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裴景州兄弟和裴振国父子俩的呼吸,几乎在同一时间屏住了。
他们死死地“听”着,不敢错过任何一个字。
【说起来,这况伟也算不上十恶不赦的大坏蛋,纯粹就是个被忽悠瘸了的傻小子。】
【他跟那个钱程是老乡,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白攸宁用勺子舀起一点米油,喝得心满意足,脑内的吐槽还在继续。
【最关键的是,他有个妹妹,叫况文芝。这个况文芝,正跟钱程在处对象。】
【钱程给他画了个天大的饼,说只要他帮忙把裴景阳这个绊脚石弄走,他就能娶况文芝,还能利用关系把况伟给提拔上去。】
【一边是亲妹妹的终身幸福,一边是自己的大好前程,这小子脑子一热,就上了贼船。】
【为了爱情和面包,出卖领导和战友。唉,这剧情,真是又狗血又真实。】
“砰!”
裴振国手中的茶杯,重重地落在了桌面上。
茶水溅出,烫得他手背泛起一片红,他却浑然不觉。
找到了!
那个藏在暗处的鬼,终于露出了尾巴!
老乡!妹妹!处对象!前程!
所有的线索在裴振国的脑中串联成线,形成了一张清晰无比的阴谋网。
原来如此!
裴景州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他看向弟弟的眼神,充满了后怕和一丝庆幸。
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景阳就要踏进这个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里!
陈玉珠捂住了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看着自己还一无所知的小儿子,心疼得像是被刀割。
饭桌上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裴景阳彻底懵了。
他看看父亲,又看看大哥,最后目光落在了对面那个低头喝粥的女人身上。
她扒拉着碗里的粥,一脸无辜,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剧透”跟她毫无关系。
裴景阳的脑子乱成一锅粥。
他分不清那声音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可全家人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又让他心里首打鼓。
“爸,哥,你们到底怎么了?”他终于忍不住了,声音里满是烦躁,“不就是个新来的副班长吗?至于吗?”
“况伟那小子我观察过,人挺不错的,你们别自己吓自己。”
【哟,铁憨憨还挺护短。】
白攸宁在心里默默吐槽。
【可惜你护的是个白眼狼。人家转头就把你卖了,还帮你数钱呢。】
这句心声一出来,裴振国和裴景州看裴景阳的眼神,瞬间又复杂了好几分,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痛心。
裴景阳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梗着脖子道:“你们别这么看着我!部队里讲究团结,我不能无缘无故怀疑自己的同志!”
“谁让你无故怀疑了?”
裴振国终于再次开口,他将那只泛红的手背收回桌下,语气己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我只是提醒你,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沉思了一会,再次开口道:“这个况伟,既然是钱程的老乡,那你就更要留个心眼。上次你爸我怎么差点栽跟头的,你忘了?”
裴振国巧妙地将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
【高啊!姜还是老的辣!】
白攸宁内心的小人疯狂鼓掌。
【把对况伟的怀疑,包装成对钱程的合理防备。这样一来,逻辑就通了。既不会显得突兀,又能名正言顺地进行调查。】
【我婆婆是宅斗王者,我公公就是权谋高手。这裴家,真是藏龙卧虎。我的咸鱼生活稳了!】
陈玉珠听到儿媳妇的夸赞,心里那份惊恐稍稍压下去了些,腰杆都不自觉地挺首了。
是啊,有老裴在,天塌不下来!
裴景州也适时地接过了话头,他看着弟弟,声音沉稳:“爸说得对。景阳,这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不信任钱程。那个人心术不正,不得不防。”
“他既然能把况伟安排到你手下,就难保他没动别的心思。”
父亲和大哥一唱一和,理由充分,逻辑严密。
裴景阳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方面觉得大哥和父亲说得有道理,另一方面又觉得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心声”就去怀疑自己的战友,实在荒唐。
他张了张嘴,还想反驳,却被母亲通红的眼睛给瞪了回去。
陈玉珠死死攥着桌布,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在恳求:“景阳!你就听你爸和你哥一句劝吧!妈求你了!”
“就当是为了妈,你小心一点,行不行?”
“我……”
裴景阳看着母亲泫然欲泣的模样,所有犟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最见不得母亲掉眼泪。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只能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妥协了。
见他终于松口,饭桌上的气氛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裴振国见状,立刻做了决定,对裴景州道:“景州,你今天去一趟军区,侧面打听一下这个况伟的背景,还有他妹妹况文芝的情况,做得干净点,别让人察觉。”
而后,他又看向裴景阳,斩钉截铁道:“你,这几天给我盯紧了那个况伟。拉练之前,把详细的训练路线和地图给我拿回来,我亲自过目。”
“爸!”裴景阳下意识地反对,“这不合规矩!”
“我的话,就是规矩!”
裴振国一拍桌子,那股久经沙场的铁血气势瞬间爆发出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后勤部需要根据你们的拉练路线准备相应的物资,这怎么不合规矩了?!”
“在你眼里,是规矩重要,还是你这条命重要?!”
最后这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整个客厅,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