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你说呢？”何良有意的反问着，不知他是没有体会到罗丹的苦心，还是多年来一首想找个机会向罗丹倾诉。
罗丹一时不知所措，她看着何良茫然地摇了摇头，期待着何良的下文。
丹丹啊，丹丹，你哪里知道我内心的苦哇。那天从你宿舍回家后，心中便发疯一样的想着你，原来卢晓峰没有出现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怎样，当我知道你有了卢晓峰的时候那心情就变了，才真正感觉到失去你的痛苦。夜里睡觉的时候，我的世界里到处都是你的影子，白天醒来便恍恍惚惚，真有点神不守舍的味道。我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懦弱，同时也恨父母为什么把我生在一个菜民的家里，让我和你有着天渊之别。看着你成了卢晓峰的新娘，我的心灰灰的，也不想再谈婚论嫁了。
可是不久我就改变主意了，因为我发现有个姑娘长得很像你，那个头，身材，还有那容貌都特别的像，当时我想虽然不能和你成为夫妻，身边能有一个酷似你的人相伴，也能减少我心中的思念，安慰我那空虚的心灵，我要把对你的爱全部转移给她。为此便西处托人为我介绍，谁知她跟我来往一段时间后不知是嫌我家穷，还是什么其它原因，反正她突然就变了心，不愿再和我处下去了。那段日子我真的要支撑不下去了，我的命为什么会这么苦哇。
大概是为了排除我心中的孤寂吧，也可能是不想让我那年迈的娘再为我操心，不久我便按照我妈的意思，和那个我妈早就喜欢的玉兰姑娘马马虎虎的结了婚，原以为有了家庭以后我就会慢慢地把你给忘了，谁知那是自己骗自己，渐渐地我和玉兰之间连话也少了起来，我知道是我对不住她。
那年我自作主张，卖掉了妈妈辛辛苦苦为我建起来的住房，用这笔钱办起了一个小型纸箱厂，当时也是赌气想让你爸爸看看我姓何的小子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别说娶老婆，就是养个猪也养不起。”
何良看罗丹想说什么，便忙对着她摆了摆手，示意罗丹不要解释，因为那己经是过去的事了。
开始时生意不好，再说我也不懂经营，不长时间就把老本赔了进去。那段日子真是难熬，每天不是老婆哭，就是老娘骂，邻居们也在背后说我是败家子，好像我真是一个不务正业的人似的，我心里不服气，我一不赌二不嫖，不就是想过上好日子吗，现在不但没人帮我，身边连一个理解我的人都没有。那时我就格外的想你，我想如果现在在我身边的是罗丹，那她一定不会这样对待我的，她一定会支持我、鼓励我的。但想归想，当时的形势逼得我真有了死的心，眼看着家中己无隔夜的粮，我还算什么男人，不如一死了之。
就在那天夜里，一个受了伤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从此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那天只见他跌跌撞撞，浑身是血的来到我的面前，见了我只说了一句话“兄弟救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这时我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我己经离城好远了，正走在那离城二十多里外的鹰嘴涧，前后多远没有人家，公路一边是山崖，一边是深不见底的鹰嘴涧，在那样的夜晚只觉得有一般寒气，从涧底幽幽吹来，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这时，黑暗中猛地一个人出现在我的面前，倒真把我吓了一跳，不免头皮发炸，像是被什么东西魔住了似的，一步也动弹不得，真以为是什么冤死的鬼魂前来索命呢。细想想我也没做什么亏心事，便大着胆子上前摸了摸那个人身上还是热乎的，鼻子里似有若无好像还有一丝气息，我知道这是个人不是鬼魂。
那个年代，尤其是夜晚，别说是打车，就是能遇到个车也算是运气了。不管怎么说，先救人要紧，我便背起这个男人向古城的方向跑去，说是跑，其实比走快不了多少，那天只要听见有机动车的声音我就站在马路中间堵车，大概是我俩那满身是血的样子把人吓坏了吧，一连堵了三辆车才堵住一辆货车肯拉我们，我把那个受伤的人送到了医院，这一忙活也就忘了自己不想活了的事。
原来我救的那个人姓候，是南方一个塑料制品厂的老板，那天是到北方送货的，由于南方司机不擅长走山路，再加上司机路不熟，又是夜晚视线不好，车在山路转弯的地方掉进了鹰嘴涧，司机当场死亡，他挂在树枝上受了重伤。在他住院期间，我找朋友帮忙，帮他把货物从涧底弄了出来，又照顾他在医院里住了些日子。
他出院后请我吃了一顿饭，吃饭的时候，他说他的这条命是我给的，就问我想要他如何报答我，我想了一想说倒是我该感谢你才是。他不明白，问我是怎么回事，我也只好如实的把我那天的心境一点不差的说给他听，他听了之后沉默了片刻，然后问我一定要办纸箱厂吗？我说现在我是什么也办不下去了。最后他说这样吧，我给你的纸箱厂投点资，让它活起来，等它活起来后，你我再合资增加设备，生产塑料器具你看怎么样。我说我现在是一贫如洗，连这条命都差点搭进去了，哪还有资金投资啊。他说没关系，咱俩的投资，实际上是我投设备，你出厂房、工人，你看怎么样，塑料原料由我方提供，利润我六你西你看行吗？他说他信得过我。能有这样的机会我怎能不愿意呢，从此，我俩便成为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工厂办起来后，在他的帮助下工厂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我也一门心思都在厂里的生产上，我当时只想拼命的赚钱，一来呢可以充实自己，没有想那些非分之想的时间。二来呢，也对得起玉兰，感情上我不能全部给她，生活上我要让她比任何人都富裕。三呢我想早一点还上南方侯老板投入的资金，真正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工厂。不到三年的时间，我还上了南方侯老板所投入的所有资金，并尽快掌握了生产经营技术，使工厂在市场竞争中能稳固地发展起来，就在上个月底，在我那老娘离开我们三年后的一天，我和玉兰正式分手了。
分手之后，不知是一种什么心情驱使我要出去兜风，结果出来不久就撞上了你，难道这些真的是天意？难道真的是冥冥之中苍天的安排？
对于我与她分手的提议，玉兰没有怨我，她知道分手那是迟早的事，只是叹息自己没能早一点认识我，她说，如果当年能早一点认识我，那我的心里有的就不会是别人，而是她，她对自己很有信心。
我把我的全部家产都留给了玉兰和女儿，她今后就是什么也不用做，花上两辈子也花不完，这算不上是我对她的补偿，因为我知道，感情的伤害是永远无法弥补的，所以只能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说真的，我真心希望玉兰能找到一个真心爱她的人，那样我的心里也许会舒服一点。
何良说的都是真的，当年那个天真可爱的罗丹从来就没有在何良的心里消失过，罗丹当年的音容笑貌早己深深地印在何良的心底，而且越来越清晰，似乎永远不能磨灭的那种印象。所以每年到了罗丹结婚的那天，他都没有来由心情烦闷的开车出去兜风，连他自己都不曾觉得。
罗丹听了何良的叙述，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个什么滋味。“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罗丹试探地问着。
“不知道，你说呢？”何良望着罗丹的眼睛，好想要从那里寻求到答案似的。
“你这人真有意思，你有什么打算我又怎么会知道呢？”罗丹封住了何良想说的话。
何良明白罗丹的意思，他仍然笑着看罗丹那双眼睛说“其实我心里的打算从来就没有逃过你的眼睛。”
“我若有那本事就不会有今天了。”罗丹淡淡的笑着。
何良不说话，只是将眼神更深一步的望向罗丹。罗丹平静地将眼光挪向别处，好像忽然想起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拿来，她起身要走，何良却一把拉住了罗丹，何良默默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却没有抬头。墙上的时钟在快要凝固的空气中滴滴答答走着，沉默了好一会儿，何良似乎长长出了一口闷气，他抬起头来看着罗丹，罗丹发现何良的眼神中没有了沉重，只是一丝淡淡的让人捉摸不定的光在跳跃着。
“给我，倒杯茶好吗？”何良艰难地说着，好像他刚刚跋涉过一片沼泽地，如今己经精疲力尽，他现在连抬起头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罗丹揣着茶杯回来的时候，罗丹和何良之间似乎都有了一种默契，两人只谈酒，似乎除了酒之外他们之间就没有别的话题可谈。开始时两人一会为二十年后的重逢干杯，一会儿是为罗丹的大作今天终于能见报而干杯，再就是为当年的一些欢乐场面干杯，后来干脆就以猜拳来定夺该谁来喝酒，何良的幽默不时引得罗丹开心的大笑，好久罗丹都没有这么开心了，不知不觉己经夜深了，何良要走，罗丹看他那摇摇晃晃的脚步，说什么也不放何良离去。她说“你到床上去睡一会儿，这样开车会出危险的。”
“这样会不方便吧。”何良吞吞吐吐，口齿不清的说着。
“你放心好了，我去我女儿那间房里睡，我不会打扰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