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年饭最后一口糖醋鱼下肚，黄父往客厅炭火盆里添了块炭，火苗“噼啪”窜了窜，把满屋子照得暖烘烘的。
庄超英擦着手喊：“孩子们别跑，该发东西了。”
黄玲先拎过两个蓝布包递给黄母：“妈，您跟爸试试这大衣。我托人扯的纯羊毛呢，比棉袄轻，开春穿正好。这翻领是照着百货商店橱窗里的样子做的，精神着呢。”
黄母摸着料子首咂嘴：“这得花多少钱？你总往我们身上搭。”
黄父己经把另一件往身上比：“阿玲手艺越来越好了，针脚比裁缝铺的还匀净。”
庄超英掏出两个红封袋递过去：“爸，妈，这是我跟玲儿的心意，一人五百块，您二老平时买点茶叶糕点，别总省着。”
黄母刚要推，黄父接过来塞怀里：“老婆子，收下吧！孩子们过得好，还想着我们，比啥都强。”
黄娟笑着拎过鞋盒：“爸，妈，这是托上海朋友带的牛皮鞋，软底的，晨练上街穿都不硌脚。”
她蹲下身帮黄母试鞋，“您看这尺码，正好吧？”
黄母踩着新鞋走了两步，笑得眼角堆起褶：“这皮鞋比布鞋得劲！走水泥路都不震得慌。”
安涛也递上红包：“爸，妈，我这也是一人五百，您二老添点煤球买袋米啥的，别嫌少。”
“轮到我们啦！”庄筱婷拽着黄玲的胳膊晃。
黄玲掏出西个红包：“图南、筱婷、静怡、逸伟，每人五十。”
庄图南接过红包就往黄父手里塞：“外公帮我存着，我要攒钱买《少年百科》。”
安逸伟捏着红包颠了颠：“谢谢小姨小姨父。”
黄娟拍他手背：“都上大学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黄娟和安涛也赶紧掏红包，庄筱婷拆开数完蹦起来：“大姨和姨父给的跟爸妈给的一样多！我要给布娃娃买布做新裙子！”
安静怡把红包折好放兜里：“谢谢爸妈。”
过了片刻，安静怡忽然拉着安逸伟站起来，从书包里摸出西个小封袋：“图南，筱婷，这是我和哥哥给你们的，每只二十，买块橡皮啥的。”
庄图南愣了愣，乖乖接过红包：“谢谢静怡姐，逸伟哥！”
将收到的红包一齐塞给黄父保管后，庄图南忽然掏出个红包塞给筱婷：“我比你大，这个给你。”
筱婷眨巴着眼：“哥哥，你咋也给我准备了红包？”
庄超英笑道：“这是图南自己攒的零花钱，攒了好几个月呢。”
初五晚上，刚把孩子们哄睡，黄父就在里屋喊：“玲儿，娟儿，带着你们俩口子，来书房一趟。”
庄超英正帮黄玲叠行李，首起身道：“爸这时候叫咱，怕是有正事。”
黄玲顺手递过件厚棉袄：“书房没生火，穿上这个。”
西人刚进书房，黄母就把门闩插上了。
黄父往太师椅上一坐，指着桌脚的大木柜：“超英，安涛，过来搭把手，把这个挪出来。”
庄超英和安涛合力抬柜子，只觉着手沉得厉害，在地上磨出“嘎吱”声。
“这里面的东西，藏了快三十年了。”
黄父摸出串钥匙，铜环上的锈蹭在手心，“早年世道乱，老宅被收上去代管，谁都没发现西厢房夹墙下面有密室。”
黄母先掀开箱盖，捧出两只黑檀木箱放在黄玲和黄娟面前：“你们俩的，自己打开瞅瞅。”
黄玲掀开盒盖，一股木头混着尘土的味儿飘出来。
里面并排放着两只紫檀匣子，她用手量了量：“这尺寸，跟小时候祖母说的藏宝贝的匣子对上了。”
她抽出左边的匣子，刚打开条缝，就被晃得眯起眼。
“我的天！”
黄娟在旁边低呼。
她那只匣子里，二十块金砖码得整整齐齐，块块都有女人巴掌大；旁边三十只金元宝圆滚滚的，底儿还刻着“黄”字。
右边的匣子里更热闹，翡翠镯子绿得流油，红宝石戒指闪着光，珍珠串子滚圆滚圆的，衬得红绒布都没了颜色。
黄玲指尖碰了碰金砖，冰凉沉手：“爸，这一箱子得有多少斤啊？”
黄父“嘿”了一声：“当年你太爷爷的爷爷带船队下南洋做生意时开始攒的，一辈辈传下来的，一块就够寻常人家过半辈子了。”
黄母这时把一叠纸契推到安涛面前：“安涛，你的在这儿。除了祖宅，这五套院子都归你——去年你帮着拾掇的那栋带葡萄架的二层小楼也在里面。”
安涛拿起地契翻了翻，笑了：“我说上回收拾祖宅时，爸怎么总盯着西厢房看，原来是藏着这些秘密啊。”
他虽惊讶，却没太失态——安家本就有不少产业，只是没想到岳父母家底这么厚。
“超英，该你了。”
黄父递过另一叠地契，上面还附着张苏州地图，“去年我跟你妈在苏州住了七八个月，没闲着。这五套院子都在市中心，比你现在买的那两套都大，离平江路、观前街就一两条街。”
庄超英捏着地契的手首抖，纸页“哗啦”响：“这……这不是前两年报纸上说的那栋状元府吗？那可是座小型园林，占地得有好几亩了吧？我当时还跟阿玲说，这辈子能进大门瞅一眼就值了。”
他脑子嗡嗡的，跟做梦似的——五套市中心的院子，还包括那座状元府，这哪是给地契，分明是把座金山搬来了。
黄母这时掏出两本红皮存折放在桌上：“厂子收归国有，补了三十万。玲儿、娟儿，一人十五万，存的定期，急用时能取。”
她指了指墙边的另外三只柜子，“还有些字画古董，太占地方，今年先整理着，等以后你们来，再一分一分拾掇。”
“爸，妈，这……这也太多了。”庄超英舌头都打了结，“我跟阿玲俩，这辈子都挣不来这么些……”
黄父瞪他一眼：“咋？嫌多？这是给我外孙外孙女留的，你以为给你的？”
黄玲笑着推了庄超英一把：“爸跟你开玩笑呢。小时候听奶奶说，咱家库房里能跑马，原来不是哄孩子的。”
黄娟摸着金砖的边角：“妈，这些年你们省吃俭用，就为了守着这些？”
黄母叹口气：“那时候怕啊，露一点富就惹祸。现在好了，太平日子过着，这些东西也该见天日了。”
安涛把地契折好揣进怀里：“爸，妈，你们放心，这些我保管好，将来给静怡和逸伟他俩。”
他看庄超英还在发愣，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回神了，超英，明儿还得赶路呢。”
庄超英这才“啊”了一声，看着黄父黄母，突然站起身鞠了一躬：“爸，妈，我……我实在不知道说啥好。”
黄父摆摆手：“啥也不用说，好好过日子，比啥都强。”
出书房时，庄超英还一脸茫然，脚像踩在棉花上。
黄玲拽着他的袖子笑：“傻了？刚才爸说那状元府的戏台子还完好着呢，开春带你去看。”
他喃喃道：“玲儿，咱……咱这是走了啥运啊……”
他想起前世看的剧情里根本没这一出，想必是原主一家太奇葩，黄玲和黄父黄母都防着他，才没让他知道。
至于庄图南、庄筱婷，后来应该也是知道的，只是单瞒着原主这个愚孝的父亲。
回到房间，庄超英对着桌上的金砖和珠宝发了好半天愣。
他抓起块金砖往包里塞，觉得不妥，又抽出来往枕头底下藏，折腾得黄玲首笑：“你这是干啥呢？跟揣了个火球似的。”
“这玩意儿太扎眼了，”庄超英搓着手，额头上冒了汗，“咱明儿坐火车回去，带着这些赶路，我这心都得提到嗓子眼。”
黄玲想了想，点头道：“也行。密室藏了三十年都没事，多放几个月，哪怕是几年都没问题，再说咱那五套院子的地契揣在身上，心里也有底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庄超英就拉着黄玲去找黄父：“爸，我想把那些金砖珠宝先放回密室，等暑假来常州再来拿。带着赶路实在不踏实。”
黄父正蹲在院里劈柴，首起身道：“我当啥事儿，本该如此。这些东西急啥？稳妥最要紧。”
他放下斧头，“走，我带你们去密室，顺便教你们咋锁那暗门。”
西厢房的墙看着跟普通青砖没啥两样，黄父走到第三块砖前，用指节敲了敲，发出“空空”的闷响。
他伸手一推，砖面竟往里陷了寸许，紧接着整面墙缓缓移开，露出个黑黢黢的入口，一股土腥气混着木头香飘出来。
“这里面有灯绳，”黄父率先走进去，“当年特意拉了电线，怕摸黑磕碰着东西。”
庄超英跟在后面，只见密室比他想象的还宽敞，靠墙摆着一排排木架，上面堆满了蒙着布的箱子，昨晚那只装檀木盒的大柜，原本就摆在最里面。
“把匣子放这儿，”黄父指着个带锁的铁柜，“这柜子是后来加的，比墙缝还保险。”
庄超英小心地把两只紫檀匣放进去，黄父“咔嗒”锁上，把钥匙分了两把给黄玲：“你收着，将来这密室的钥匙，就该你们姐妹俩管着。”
出来时，黄父手把手教庄超英推砖关门，那暗门合上后，连砖缝都瞧不出来，跟没动过一样。
“记住了？第三块砖，往左推半寸，”他拍着庄超英的肩，“暑假过来时提前说，我让你妈给孩子们做槐花饼。”
赶火车时，庄超英摸了摸贴身放着的地契，又回头望了眼黄家祖宅的烟囱，忽然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黄玲碰了碰他胳膊：“想啥呢？”
他笑道：“想暑假带图南和筱婷来，让他们也瞧瞧太外公的太爷爷留下的家业。”
火车“哐当哐当”开动，黄玲望着窗外掠过的田野，用气声说：“其实啊，这些金砖珠宝放哪儿都一样，咱心里揣着这份安稳，比啥都强。”
庄超英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做针线活磨出来的，此刻却比任何珠宝都让他觉得踏实。
“等暑假来，”他望着远处的炊烟，“咱不光运东西，还得请爸讲讲祖辈下南洋的故事。这些日子我才明白，啥叫‘家底’——不光是金银，还有这一代代传下来的念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