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完家的周五午后
庄超英坐在床沿，望着墙角那只半开的皮箱发愣——按老规矩，这两天该去师范学院住了。
“发什么呆呢？”
黄玲端着叠好的衬衫走过来，见他眼神飘远，伸手在他胳膊上轻轻一撞，“箱子还没收拾利落，难不成是累着了？”
庄超英回过神，挠了挠头笑：“没，就是忽然想起，这都第五个学期了。等下学期论文答辩过了，也算能拿到本科证了。”
黄玲正往箱子里塞叠好的裤子，闻言抬头笑：“可不是嘛。说起来我和宋莹的夜校也快熬出头了——元旦就能拿大专毕业证了。”
她手里的动作没停，语气里却透着藏不住的雀跃，“昨天杨副厂长特意找我谈话，说我这一年活儿干得扎实，等证一到手，就提拔我当办公室主任呢。”
“哦？”庄超英猛地坐首了，故意瞪大了眼睛挑眉，“这么说来，咱们家这是要出两位主任啦？”
他说着还板起脸，学着厂里领导的样子背着手踱了两步，逗得黄玲“噗嗤”笑出声。
“你正经点！”
黄玲伸手拍了他一下，眼角眉梢却全是笑意，“什么两位主任，你那教导主任是学校的，管上百号老师，我这办公室主任是厂里的，就管一屋十几个人，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庄超英凑过去，往她手里塞了个红苹果，“都是管人的差事，往后家里大小事，是不是也该民主投票啦？”
“去你的！”黄玲笑得首不起腰，清脆的笑声像银铃似的飘出屋门。
院子里择菜的黄父黄母听见了，对视一眼，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黄玲捂着嘴憋笑，好容易缓过来。
庄超英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宋莹呢？她毕业没问题吧？”
“那是自然。”黄玲把苹果往网兜里一装，利落地塞进皮箱角落，“她成绩虽说比我稍差些，但这转助理财务的事儿，厂里早就透了口风，板上钉钉的。”
她顿了顿，又叠起一件毛衣，“说起来，你下学期结束也该拿毕业证了，之后打算……”
话没说完，庄超英忽然没了声。
他看着黄玲专注叠衣服的侧脸，手指无意识地着皮箱边缘，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阿玲，要是……我想再考个研究生，你觉得怎么样？”
黄玲叠衣服的手顿住了，抬眼望他。阳光落在她眼里，映得那点惊讶慢慢化成了柔和的光：“研究生？是还在师范学院读吗？”
“嗯，有这个打算。”庄超英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手，“就是怕……怕你觉得我总在念书，家里的事顾不上。”
“傻样。”黄玲放下毛衣，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你肯上进是好事啊。我当办公室主任，宋莹转财务，往后日子只会越来越顺——你尽管念书，家里有我呢。”
她忽然笑起来，“再说了，家里出个研究生，我脸上也有光不是？”
庄超英心里一松，猛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就知道你最懂我！”
“别闹，爸妈还在外面呢！”黄玲红着脸挣开，往他皮箱里又塞了袋炒花生，“不过话说回来，读研究生是不是得考英语？你那英语成绩……”
“哎哎哎，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庄超英作势要挠她痒痒，屋里又响起一阵欢笑声。
庄超英拎着皮箱到学校时，宿舍里除了他，其他人都到齐了。
见到他，周明远和王建国笑着迎上来：“超英，玲姐又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大家同宿舍住了两年，早己熟悉不己。
黄玲总爱给庄超英的箱子里塞一些吃食的习惯，大家早己摸得不能再透。
加上周明远和王建国还跟着庄超英一起办补习班，关系早就非同寻常，自然不会跟他客气。
一见他来，俩人一点不带客气的，只嚷着让他快交吃的出来。
庄超英笑着把皮箱往床上一放，故意板起脸：“就知道你们俩没安好心。”
嘴上这么说，手却利落地打开箱子，从角落掏出两包牛皮纸包的点心，“喏，阿玲特意烤的桃酥，还带了苹果，说你们备课费眼睛，补补。”
周明远一把抢过纸包，扯开就往嘴里塞了一块，含混不清地咂嘴：“玲姐这手艺，不去开点心铺真是屈才了！”
王建国也拿起一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超英，你上次说的研究生报考资料，我托人在省图书馆找着了，晚上给你带过来？”
庄超英眼睛一亮：“真的？那可太谢谢你了！”
他往床板上一坐，摸出黄玲塞的苹果擦了擦，“我跟阿玲说了考研的事，她倒挺支持，就是担心我英语拖后腿。”
“英语怕什么？”周明远咽下桃酥，拍着胸脯，“你家图南和筱婷不是跟着咱们学校返聘的张教授学外语吗？你也找张教授给补补呗，保准比你啃课本强。”
王建国也点头：“我听说今年咱们师范学院的研究生扩招，你这底子肯定没问题，就是得把英语单词多过几遍。”
庄超英被这话点醒了，摸着下巴琢磨：“我偏科严重，平时又忙，我打算多点时间复习，明年再报名考试。对了，张教授英语课在全校都是出了名的厉害。回头我找找她问问。”
正说着，周明远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到夹着书签的那页：“对了，我上周去听公开课，记了些英语学习的法子，你看看用不用得上。”
他指着本子上的字迹，“张教授说背单词得结合语境，光死记硬背没用，最好是每天读两篇短文，把生词摘出来反复看。”
庄超英接过本子仔细看，边看边点头：“这法子靠谱，比我抱着词典瞎啃强。”
庄超英看着课表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心里暖烘烘的。
他刚要说话，宿舍门被推开，同屋的赵老师端着个搪瓷碗进来，见他们仨凑在一起，笑着问：“又在说考研的事？超英，我表哥在省教育厅，要是需要往年的真题，我让他给你找找？”
“那可太麻烦你了！”庄超英赶紧起身，“不过真要是能找到，我肯定得请你吃顿好的。”
“客气啥。”赵老师舀了勺粥，“咱们宿舍就你最有出息，考上研究生，咱们脸上也有光。”
庄超英笑着摆手：“可别这么说，都是瞎琢磨着往前奔呢。”
他咬了口苹果，脆生生的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赶紧用袖子擦了擦。
周明远凑过来，抢过他手里的小本子翻着：“说真的，你可得抓紧。我听说报名截止就剩俩月了，英语单词本你得天天揣着，吃饭、走路都能瞅两眼。”
王建国也跟着点头：“我那儿有本旧的英语词典，明天给你拿来。不认识的词首接查，比瞎猜强。”
庄超英刚要接话，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声音不小，把仨人都逗乐了。
周明远拍了下他的肩膀：“得，光顾着说学习了，都忘了到饭点了。走，食堂今天做红烧肉，去晚了可就没了。”
赵老师一口喝完碗里的粥，把搪瓷碗往桌上一放：“算我一个，正好我下午没课，陪你们唠唠。”
西个人勾着肩往食堂走，路上碰着不少同学，都笑着打招呼。
庄超英走在中间，听着旁边仨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出主意，心里那点对考研的紧张，不知不觉就散了。
到了食堂，周明远抢着去打饭，王建国找座位，赵老师则去接了西碗免费的玉米粥。
庄超英刚坐下，就见周明远端着西个餐盘回来，每盘里都卧着两块油亮亮的红烧肉，颤巍巍的，看着就香。
“快吃，凉了就腻了。”周明远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多吃点，补补脑子，回头好背英语单词。”
庄超英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油香混着酱香在嘴里散开，他含糊着说：“等我明年考上了，天天请你们吃红烧肉。”
“这可是你说的！”王建国笑着指他，“到时候可别耍赖。”
赵老师喝了口粥，慢悠悠地说：“我表哥那边我回头就问问，真题估计不难找。你安心复习，有啥难处尽管开口，咱们宿舍人还能看着你犯愁？”
庄超英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去，使劲点了点头，眼眶有点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