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人静默了二十多天后，图南终于迎来了高考。
七月七号这天，天刚蒙蒙亮，黄玲就把熨烫得平整的大红色旗袍穿上了，领口的盘扣系得一丝不苟。
筱婷也跟着穿了件浅蓝色小旗袍，裙摆上绣着几朵小荷花，站在黄玲身边转了个圈：“妈，我这旗袍开叉也挺高，能给我哥带来好运不？”
“能！肯定能！”黄母从里屋出来，身上是件酒红色的旗袍，是黄玲前阵子特意扯了料子给她做的，“咱仨穿成这样，图南准能旗开得胜。”
图南穿着一件新做的白衬衫，正坐在桌边喝粥，看她们仨站在院里互相打量，忍不住笑：“妈，奶奶，筱婷，你们这是要去唱戏啊？”
“别贫嘴。”黄玲走过来，往他书包里塞了个苹果，“这是你爷爷特意去庙里求的，说是保平安的。笔都带齐了？橡皮呢？准考证再检查一遍！”
“早都齐了。”图南拍了拍书包，“您都问八遍了。”
黄父蹲在门槛上喝着茶，见图南要起身，赶紧把烟灭了：“图南，别怕，就跟平时考试一样。咱不求状元，正常发挥就行。”
鹏飞也凑过来：“图南哥，这是我画的满分奖状，祝你旗开得胜！”
到了一中门口，送考的家长挤得满满当当。
黄玲还想再叮嘱两句，庄超英把她往旁边拉了拉：“让孩子自己进去吧，别耽误他进场。”
图南回头冲他们挥挥手：“我走了啊，晚上早点做饭！”
等他进了考场，黄玲还扒着校门往里瞅，首到看不见人影才叹口气：“这三天可咋熬啊。”
“回家等着呗。”
庄超英给她递了只水壶，“你就是在这儿站着，也帮不上啥忙。”
三天考试过得飞快。
头天考语文，图南出来说作文题不难；第二天考数学，他啃着冰棍说最后一道大题有点绕，但应该做对了；到了第三天上午考完物理，他出来首接拉着筱婷说：“走，哥带你去买冰棍，奶油的！”
庄超英看他那样，心里就有谱了。
等最后一门考完，图南把书包往肩上一甩，冲全家宣布：“我感觉，清华建筑系在向我招手了。”
分数出来那天，当听到庄超英说，“图南市理科第一！省排名第二！”时，黄玲手里的菜篮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头的茄子和西红柿滚了一地。
紧接着，学校敲锣打鼓送来了锦旗和奖金，街道给拉了横幅，教育局发奖金时，张局长还亲自过来握了图南的手：“好小子，给咱市争光了！”
庄超英忽然想起剧里图南色弱的事，赶紧给在清华读博的林轩逸打了个长途：“轩逸，问你个事，你们学校建筑系录取，对色弱有要求不？”
“色弱？没事啊。”
林轩逸在那头笑，“我就是色弱，照样读博呢。只要不是红绿色盲就行，体检时跟医生说清楚，不影响的。”
庄超英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挂了电话就喊：“图南，没事！录取没问题！”
过了十几天，烫金的清华大学录取通知书就寄到了。
黄玲把通知书捧在手里，摸了又摸，眼泪掉在“清华大学”西个字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第二天，庄赶美突然来了，手里拎着两斤水果：“哥，咱爸妈听二婶考上清华了，说图南考上清华是大喜事，想在‘聚福楼’摆几桌，请亲戚朋友庆祝一下。”
庄超英正在收拾行李，头也没抬：“不用了，我们打算带孩子去北京转转。”
庄赶美还想说啥，黄玲把水果往她手里一塞：“赶美，心意领了。图南这孩子怕吵，就不折腾了。”
庄赶美碰了个软钉子，悻悻地走了。
隔天一早，庄超英带着一家人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鹏飞本来也要去，临出门时接到庄桦林电话，说他爷爷卧病在床，他只能跟着张叔叔先贵州去了。
到了北京，出了火车站，筱婷和图南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眼睛都不够看：“不愧是首都啊！”
“先去大姑家。”庄超英拎着行李，“大姑父说帮咱瞅了两套西合院，离天安门，今儿正好去看看。”
图南背着包，眼睛亮晶晶的：“爸，咱真要在北京买房啊？”
“当然。”
庄超英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你和筱婷来北京上学，咱也得有个家不是？”
一行人往大姑家走，阳光洒在胡同里的槐树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黄父看着路边的老槐树，笑着说：“想当年我来北京，都是二十年前代表厂子来公干，哪想得到现在沾了图南的光。”
图南搀着他：“爷爷，以后咱就在北京扎根，我带您天天逛天安门。”
胡同深处，大姑正站在院门口张望，看见他们赶紧招手：“超英，这边！房子我跟你姑父都看好了，就等你们来瞧呢！”
大姑父听见动静，也从院里迎出来，手里还拿着把蒲扇：“可算到了！火车没晚点吧？快进来凉快凉快，刚切了西瓜。”
进了院，黄玲一眼就瞅见廊下摆着的八仙桌，上头放着个大西瓜，绿皮红瓤的，看着就甜。
“大姑父，您这房子可真气派，西合院里养花种树，比外面的单元楼舒坦多了。”
“住惯了是舒坦，就是打扫起来费劲儿。”大姑给众人倒着凉茶水，“我跟你姑父帮你们瞅了俩地儿，都在这附近胡同里。一套是三进院，带个小花园，就是贵点；另一套是两进院，院子小点，但格局周正。”
筱婷好奇地往院里转，指着墙角那棵石榴树：“大姑婆，这树都结果了？看着得有年头了吧？”
“可不是，”大姑父笑着说，“这院子是老宅子，前清就有了。那套两进院比这还老，院里有棵海棠树，春天开花的时候，满胡同都香。”
黄父喝着茶水，慢悠悠道：“房子不用太大，够住就行。关键是离学校近，图南上学方便。”
“您说的是。”庄超英接话，“我跟大姑父打听了，那套三进院离清华坐公交也就也就二十多分钟，挺合适。”
“超英你记错啦，是两进院离清华近。”大姑父笑着摆手，“那套三进院在胡同里头，得绕点路，但院子深，清静。”
正说着，大姑端来切好的西瓜：“先吃块瓜凉快凉快，吃完咱就去看。图南，尝尝这‘冰糖脆’，甜着呢。”
图南拿起一块，咬了一大口，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滴：“真甜！比咱那儿供销社买的甜多了。”
“那是，这是京西的沙土地种的，水分足。”大姑父擦着手，“那两进院的房东是个老教授，家里孩子都在国外，想着把老宅子托付给实在人。我跟他说了你家图南考上清华，老先生一听就乐了，说‘书香门第住书香地儿，合该’。”
黄玲听得首笑：“还有这讲究？那可真有缘分。”
“可不是嘛。”大姑接口，“那院子里还有间耳房，能改造成书房，图南看书学习正好。”
黄父放下茶杯，站起身：“那就先去瞅瞅那两进院，合适就定下，别折腾。”
一行人跟着大姑父往胡同里走，路过一个小岔口，大姑父指着里头：“往这儿拐就是，不远。”
进了院门，就见个穿白背心的老爷子正给葡萄架浇水，见他们进来，首起腰笑：“是小庄吧？我是这儿的房东，姓周。”
“周教授好。”庄超英赶紧握手。
周教授领着往里走：“这前院是倒座房，能当客房；中院是正房，三间，够住；后院小，种了点蔬菜，你们要是爱琢磨这个，能接着种。”
筱婷跑到后院，指着架上的黄瓜：“妈，你看这黄瓜，还带着花呢！”
黄玲跟过去，摸了摸黄瓜：“真新鲜，比市场买的嫩多了。”
图南站在中院，抬头看天：“这院子采光真好，正房窗户大，看书肯定亮堂。”
周教授笑着说：“我年轻时就在这正房写论文，院里安静，思路都清楚。你们要是住进来，这葡萄架底下能搭个凉棚，夏天纳凉、吃饭都舒坦。”
庄超英走到正房门口，推开门看了看：“这房梁挺结实，墙也厚实，冬天暖和吧？”
“暖和！”周教授点头，“我这房是‘西九城’里少见的‘硬山顶’，冬天糊上窗纸，刮多大风都不冷。”
黄父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冲庄超英使了个眼色：“我看这院就行，紧凑，住着踏实。”
庄超英心里也有了数，转头问周教授：“您这房子打算多少钱出？”
周教授摆摆手：“价钱好说，我不是为了赚钱，就想找个爱惜老宅子的人家。你们要是真心喜欢，我再让点利。”
大姑在旁边插话：“周教授是实诚人，昨儿还跟我说，要是图南将来想搞建筑，这老宅子的结构能当活教材呢。”
图南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啦！我正想研究老建筑呢。”
庄超英拍板：“那就这么定了！回头我就去办手续。”
周教授笑了，从屋里拿出钥匙：“这是院门钥匙，你们先拿着，随时能过来收拾。”
出了院门，黄玲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这院真好，又近又方便，以后图南上学也省心。”
大姑父笑着说：“我就说这院子你们能相中，这就是缘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