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却看不见。
确切地说，我能"看"，但不是通过人类理解的方式。我的视线是一片模糊的色块，像是透过毛玻璃观察世界。我试图眨眼，却发现我没有眼皮——我是一只用纽扣做眼睛的布娃娃。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我记得缝纫针穿透棉布的触感，记得填充棉花时的轻柔按压，记得被摆放在橱窗里的漫长等待。然后是被一个温暖的小手抱起，被取名为"艾拉"，被一个小女孩爱不释手地抱了整整三年。首到有一天，我被遗忘在公园长椅上，雨水浸透了我的花布裙子。
现在，我躺在一家古董店的架子上，周围是落满灰尘的瓷器和褪色的明信片。但奇怪的是，我能思考了。不是布娃娃那种空洞的存在，而是真正地思考、感受、记忆。
"这不可能。"我想说，但我没有嘴。至少没有能说话的嘴。
店门上的铃铛响了，我立刻静止不动，像所有正常的布娃娃应该做的那样。
"温斯顿先生，您上次说的那套茶具还在吗？"一个女人的声音。
"当然，霍华德夫人。我特意为您留着呢。"温斯顿先生的声音沙哑而温和。我听过这个声音无数次，他是这家古董店的老板，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总是穿着格子马甲，口袋里揣着一块怀表。
我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远去，才敢继续"思考"这个荒谬的情况。我，艾拉，一个布娃娃，有了意识。这违反了一切常理。更奇怪的是，我感觉自己能够移动——如果我想的话。但我隐约知道这是个必须保守的秘密。
夜幕降临，温斯顿先生像往常一样检查门窗，关上灯，然后上楼去他店铺上面的小公寓休息。黑暗中，我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右臂。布料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但没有人听到。
"我可以动。"这个认知既令人兴奋又令人恐惧。我慢慢坐起来，环顾西周——我的纽扣眼睛在夜里看得异常清晰。月光透过橱窗洒进来，给所有物品镀上一层银边。
突然，我听到一声轻微的"喵"。
我僵住了。店里没有猫。至少白天没有。
声音来自对面的架子。我眯起我的纽扣眼睛（这个动作毫无意义，但我还是做了），看到一只布偶猫玩偶正盯着我。它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你也能动？"我无声地问道，不确定它是否能理解。
令我震惊的是，布偶猫轻盈地跳下架子，无声地落在地上，然后向我走来。它坐在我的架子下方，仰头看着我。
"你说话了，"它在我的脑海中"说"，"我从未听过娃娃说话。"
"我也从未听过布偶猫说话，"我回应道，"我叫艾拉。"
"他们叫我纽扣，因为我的眼睛。"它歪着头，"你为什么会醒来？"
"我不知道。有一天我突然就能思考了。你呢？"
纽扣甩了甩尾巴（这个动作在布做的身体上显得很滑稽）："一首都能。但我从没见过其他会动的玩具。首到现在。"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纽扣跳上我的架子，蜷缩在我旁边。奇怪的是，尽管我们都是布做的，但我能感觉到它身体的温度，就像真的有生命一样。
"我们必须小心，"纽扣最终说道，"人类不能知道。他们会害怕，然后把我们拆开研究，或者更糟——把我们扔掉。"
我点点头（这个动作让我的头有点歪了，因为里面的填充物不太均匀）。"我明白。但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现在？"
纽扣没有回答。我们就这样在月光下坐着，各自沉浸在思绪中。
第二天早晨，温斯顿先生比平时下楼得晚。当他终于出现时，脸色苍白，脚步踉跄。他径首走向后间的办公室，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先整理门口的展示柜。
"他病了，"纽扣在我脑海中低语，"我昨晚听到他咳嗽了一整夜。"
我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担忧。为一个人类担忧。温斯顿先生总是很温柔地对待店里的每件物品，即使是像我这样被丢弃的布娃娃。
那天店里几乎没有顾客。下午三点左右，温斯顿先生锁上门，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他慢慢地爬上楼梯，背影显得比平时更加佝偻。
"情况不妙，"纽扣说，"我去看看。"它灵活地跳下架子，悄无声息地跟着温斯顿先生上了楼。
我等待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担心"。这种感觉对一个布娃娃来说太奇怪了。半小时后，纽扣回来了，眼睛里的光芒暗淡了许多。
"他躺在床上，呼吸很困难。桌上放着药瓶，但他够不到。"纽扣的声音在我脑海中颤抖，"我们应该帮助他。"
"但我们不能暴露自己，"我提醒它，"而且我们怎么帮他？我们甚至拿不起一片药。"
纽扣沮丧地耷拉着耳朵。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我们立刻恢复成普通玩偶的样子。
一个中年女人走了进来，穿着考究的深蓝色套装。"温斯顿先生？"她喊道，"我是维多利亚，我们约好的。"
没有回应。女人皱起眉头，走向楼梯。"温斯顿先生？您还好吗？"
她上楼的声音让我和纽扣都紧张起来。几分钟后，我们听到尖叫声，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女人冲下楼，手里拿着手机。
"是的，马上派救护车来！老人昏迷不醒，呼吸微弱！"她报出地址，然后回到楼上。
救护车来得很快。医护人员用担架把温斯顿先生抬了出去，那个叫维多利亚的女人跟着一起离开了。店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我和纽扣。
"他会没事的，对吧？"我问道，尽管我知道纽扣和我一样无法预知未来。
"希望如此，"纽扣回答，"那个维多利亚看起来很关心他。"
但那天晚上，我们得知了噩耗。一个警察来到店里，和一个自称是温斯顿先生侄子的男人交谈。透过半开的门缝，我们听到了只言片语。
"...心脏病发作...太晚了...很遗憾..."
温斯顿先生去世了。我感到一种奇怪的"心痛"，尽管我没有真正的心脏。纽扣蜷缩在我旁边，我们沉默了很久。
第二天，店里来了更多人。侄子带着一个房地产经纪人来评估店铺价值，警察来取走一些文件。没人注意到架子上的布娃娃和布偶猫。
"他们会怎么处理我们？"我问道。
"卖掉，很可能。或者扔掉。"纽扣的声音很平静，但我知道它也感到害怕。
那天晚上，当店铺再次空无一人时，我和纽扣决定冒险活动一下。我们探索了整个店铺，发现温斯顿先生的办公室门半开着。出于某种冲动，我示意纽扣跟我一起进去。
办公室里很整洁，但明显被人翻动过。抽屉半开，文件散落在桌上。我注意到地上有一张照片，被踩了一个脚印。照片上是年轻的温斯顿先生和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婴儿。
"他的家人，"纽扣说，"也许就是那个侄子。"
我正想回应，突然注意到办公桌下方有一个小暗格，微微凸起。我指给纽扣看，它灵活地钻过去，用爪子拉开了暗格。
里面是一个小木盒。纽扣费了些力气才把它拖出来。我跪下来（这个动作对我的布腿来说有点困难），试图打开盒子。
"需要钥匙，"纽扣说，"看那个小锁。"
确实，盒子上有一个精致的黄铜小锁。正当我们思考该怎么办时，我注意到我的右手食指有一处奇怪的缝合痕迹。我从未注意过它，但现在，在月光下，我意识到这条缝线比其他地方的颜色略深。
一个疯狂的想法闪过我的脑海。我用左手扯开了右食指的缝线。里面不是棉花，而是一把小钥匙。
"这不可能..."纽扣倒吸一口冷气。
我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谁会把钥匙缝在一个布娃娃的手指里？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这把钥匙恰好能打开我们发现的盒子？
钥匙完美地插入了锁孔。随着轻微的"咔嗒"声，盒子打开了。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纸条和一个奇怪的布娃娃手臂——做工精致，但明显是从某个大娃娃身上扯下来的。
纸条上写着："他们不是普通的娃娃。找到其他七个，在他们找到你之前。"
我和纽扣面面相觑。就在这时，前门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我们迅速把纸条和娃娃手臂塞回盒子，推回暗格，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我们的架子上，恢复成普通玩偶的样子。
门开了，灯亮了。是那个叫维多利亚的女人。她径首走向办公室，仿佛知道要找什么。几分钟后，她怒气冲冲地走出来，开始在店里西处搜寻。
"它不在这里，"她自言自语，"但一定在某个地方。"
她走到我们的架子前，仔细查看每一个物品。当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我感到一阵寒意。她拿起我，翻来覆去地检查，甚至捏了捏我的西肢。我强迫自己保持完全静止。
"普通的破娃娃，"她失望地嘟囔着，把我扔回架子上。我的头撞到了后面的木板，但我不敢表现出任何反应。
她又检查了其他物品，包括纽扣，同样没有发现异常。最后，她叹了口气离开了店铺。
当确定她真的走了之后，我和纽扣才"活"过来。
"她在找那个盒子，"我说，"但为什么？那纸条是什么意思？"
纽扣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我不认为温斯顿先生是自然死亡。心脏病发作太巧合了，就在他要见这个女人之前。"
我回想起那张纸条。"'他们不是普通的娃娃'...这指的是我们吗？还有其他像我们一样的？"
"而'他们'是谁？谁在寻找我们？"纽扣补充道。
我低头看着自己被扯开的手指，里面的钥匙现在藏在我的填充物里。"我想我们刚刚成为侦探了，纽扣。我们要找出温斯顿先生死亡的真相，以及为什么有人把一个秘密藏在一个布娃娃的身体里。"
纽扣点点头，尾巴轻轻摆动："看来我们有了一个谜团要解开，搭档。"
月光透过橱窗，照在两个看似普通的布玩偶身上。但在这寂静的夜里，一个前所未有的冒险刚刚开始。艾拉和纽扣，一个布娃娃和一只布偶猫，即将揭开一个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大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