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中心毒理实验室的灯光冰冷而高效。林晚站在巨大的质谱仪旁，看着屏幕上瀑布般流过的复杂数据图谱。助手小刘紧张地站在一旁，手里拿着李建国和张惠兰的胃内容物及血液样本的最终检测报告。
“林老师，结果出来了。”小刘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但更多的是困惑，“李建国这边，胃内容物二次精筛结果确认：未检出任何地西泮（安定）或其代谢物！血液样本中仅检出极其微量的地西泮，浓度远低于治疗剂量，更远低于致死剂量，更像是……曾经服用过，但早己代谢得差不多了。”
林晚的眼神没有丝毫意外，只有冰冷的了然：“死亡时间推断是周三晚11点至凌晨1点。如果他是‘自杀’并服用了整瓶药，胃里和血液里应该有高浓度残留。现在的结果只能说明，他近期可能服用过安眠药，但案发当晚，他要么没吃，要么只吃了极少一点。那瓶倒在他手边的空药瓶，是个幌子。”
“对！”小刘翻到下一页，“更关键的是，我们在他的血液和胃内容物里，检出了另一种物质——琥珀胆碱！”
“琥珀胆碱？”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一种强效的骨骼肌松弛剂，临床常用于全身麻醉的诱导，能迅速导致肌肉麻痹，包括呼吸肌，若使用不当或过量，可在短时间内引起呼吸停止而死亡。它起效快，代谢也快，在尸检中不易检出，尤其是在伪装成其他死因的情况下。
“是的！浓度虽然不高，但足以导致全身肌肉麻痹，呼吸抑制！”小刘指着报告上的峰值数据，“结合颈部那道伪装成自刎的切口，真正的死因很可能是：凶手先使用琥珀胆碱令其迅速肌肉麻痹、丧失行动和呼救能力，然后制造颈部切口，同时布置药瓶、遗书和《圣经》的现场！李建国是在全身瘫痪、意识清醒但无法动弹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割喉而死！”
林晚的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恐怖的场景：黑暗的书房里，李建国在椅子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有眼球能惊恐地转动，看着阴影中的凶手优雅而冷酷地拿起水果刀，精准地划开他的颈部，感受着生命随着温热的血液迅速流逝……而凶手，或许还带着某种仪式感，将沾染着薰衣草气息的凶器放回抽屉，将遗书和《圣经》摆放在预设的位置。
那巨大的恐惧和绝望，足以吞噬一切。而最后那一刻的“解脱”，或许仅仅是因为那无法承受的痛苦终于结束了。
难怪那苦涩如此浓烈，那解脱的微甜如此短暂而虚幻！
“张惠兰那边呢？”林晚的声音有些发紧。
“张惠兰的血液一氧化碳血红蛋白饱和度确实很高，符合煤气中毒死亡特征。”小刘快速翻动报告，“但是！我们在她的血液里，也检出了微量的……琥珀胆碱！浓度比李建国低，但存在！而且，她的胃里发现了未完全消化的晚餐，以及……少量薰衣草茶的成分残留！”
琥珀胆碱！又是它！
林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同样的手法！凶手先用药物控制受害者，使其丧失反抗能力，再制造煤气泄漏的“意外”现场！张惠兰很可能是在喝下那杯可能加了料的薰衣草茶后，在肌肉麻痹的状态下，被凶手拖到沙发位置，摆放好姿态，然后割断煤气管，静静等待死亡降临。那杯薰衣草茶，既是控制她的工具，也是凶手留下的、充满嘲讽的“签名”！
“两个案子，同样的控制药物，同样的薰衣草标记，同样的‘完美’伪装，同样的……微笑。”林晚的声音冷得像冰，“连环案。确认无疑。”
她拿起电话，首接拨通了赵刚的专线：“赵队，毒理结果确认。李建国和张惠兰，死前均被注射或口服了琥珀胆碱，导致肌肉麻痹，丧失行动能力。真正的死因是随后的割喉和煤气中毒。所谓的自杀和意外，是精心布置的伪装。凶手是同一个人或同一团伙。作案模式高度一致。”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三秒，才传来赵刚压抑着巨大愤怒和震惊的粗重呼吸声：“……操！琥珀胆碱？！这王八蛋！我马上申请并案！全市排查琥珀胆碱来源！医院、诊所、实验室、黑市！一个都别放过！另外，薰衣草这条线，给我往死里查！”
挂断电话，林晚看着屏幕上琥珀胆碱的分子结构图，那复杂的化学式仿佛扭曲成一张狞笑的脸。凶手不仅心思缜密，还拥有获取管制药物的渠道，并且对人体药理和现场伪造有着专业的认知。
“林老师，”小刘犹豫了一下，低声问，“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让受害者无法动弹地看着自己被杀……这太残忍了。还有那微笑……”
“惩罚。”林晚的目光落在墙上两张死者微笑的照片上，眼神锐利如刀，“或者，审判。凶手在享受这个过程，享受受害者临死前的恐惧和绝望。那微笑，或许是他强迫受害者留下的，作为他‘作品’完成的标志。也或许……”她想起自己通感到的解脱感，“是受害者精神崩溃后，在极致痛苦尽头产生的某种扭曲反应。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凶手刻意追求的效果。薰衣草，琥珀胆碱，微笑……都是他仪式的一部分。”
她走到窗边，外面天色阴沉，如同她此刻的心情。凶手己经用两条人命宣告了他的存在和规则。他在挑选目标，执行他所谓的“净化”或“审判”。下一个目标是谁？他选择的标准是什么？模范公民？李建国是退休教师，张惠兰是街道办主任，他们都曾拥有不错的社会声誉。
“小刘，”林晚忽然转身，“整理一下李建国和张惠兰的社会关系，尤其是他们获得过的荣誉、表彰，或者任何能体现他们‘模范’身份的资料。凶手挑选目标，可能与此有关。”
“是！”小刘立刻应道。
林晚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灰暗的天空。胃里的真相己经揭晓，指向了更深的黑暗和残忍。琥珀胆碱的麻痹，薰衣草的芬芳，凝固的微笑……凶手的“死亡三重奏”己经奏响，下一个音符，会在哪里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