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药房内，云蘅正低头研磨药材，纤细的手指沾满了朱砂色的粉末。窗外雨声淅沥，初夏的雨带着潮湿闷热的气息渗入室内，让她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
"云御医，太子殿下急召！"小太监慌慌张张地闯进来，衣摆上还带着雨水。
云蘅手中的药碾微微一顿，朱砂粉洒落少许在案几上，像一滴血。"太子？"她声音平静，却感到胸口一阵刺痛。
五年了。自从父亲被诬陷通敌，全家流放岭南，只有她因医术超群被强留在宫中，成为赵丞相监视下的一枚棋子。五年间，她再未见过那个曾与她月下对酌的青年——当朝太子胤明。
"说是殿下旧疾复发，疼痛难忍。"小太监压低声音，"太医院首座大人随皇上去了西山行宫，其他几位御医都在为太后娘娘准备寿宴的药膳..."
云蘅放下药碾，用帕子擦了擦手，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她取过药箱，将几瓶常备丹药收入其中，动作利落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带路吧。"
穿过重重宫阙，雨水打湿了她的裙角。东宫比记忆中更加肃穆，侍卫林立，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沉闷的声响。云蘅深吸一口气，迈入内殿。
太子胤明半倚在榻上，一袭素白中衣，墨发披散，正闭目蹙眉。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那双眼睛依然如五年前一样，如墨般深沉，却多了几分锐利与沧桑。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云蘅垂首行礼，不敢首视。
"云...御医？"胤明的声音有一瞬的凝滞，随即恢复如常，"免礼。孤近日心口旧疾又犯，疼痛难忍。"
云蘅这才抬头，发现胤明右手按在左胸位置，指节发白。她上前为他诊脉，指尖搭上他手腕的刹那，两人都微微一震。
脉象紊乱，气血逆行。云蘅眉头轻蹙："殿下可是受过心脉之伤？"
胤明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五年前秋猎，遇刺受伤。"
五年前。正是他们分别的那年秋天。云蘅心头一紧，强自镇定道："容微臣为殿下施针缓解疼痛。"
她取出银针，手法娴熟地在胤明胸前几处穴位施针。随着针法运转，胤明紧绷的面容渐渐舒展。云蘅却注意到他枕边放着一个精巧的檀木盒子，盒盖微开，露出里面一枚蜡丸。
那蜡丸的形制...云蘅瞳孔微缩。
"殿下，那枚丹药..."她忍不住问道。
胤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伸手取过木盒，从中拿出那枚蜡丸。蜡色己经泛黄，表面有一道清晰的齿痕。
"这是孤随身携带的保命丹药，据说是太医院秘制。"胤明语气平淡，却紧紧盯着云蘅的反应，"怎么，云御医认得？"
云蘅的呼吸几乎停滞。她当然认得——那是她独创的九蒸九晒法制成的"护心丹"，五年前她只做过三枚。而那道齿痕...是她当年亲手将丹药喂入胤明口中时，他不小心咬在蜡封上留下的。
他竟一首留着...
"微臣只是觉得...这蜡封手法独特。"云蘅强压下心中波澜，低头收拾银针，"殿下现在感觉如何？"
"好多了。"胤明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那枚蜡丸，"云御医医术果然不凡，难怪赵丞相对你青睐有加。"
听到赵丞相的名字，云蘅脊背一僵。那个害她家破人亡的权臣，如今正是她的"靠山"——多么讽刺。
"微臣只是尽本分。"她声音干涩。
胤明忽然将那枚蜡丸递到她面前："既然云御医精通丹药，不如看看这药是否还能用？"
云蘅接过蜡丸，指尖轻颤。她小心剥开蜡封，一股淡淡的药香溢出，混合着胤明身上特有的龙涎香气息。丹药保存完好，正是她当年用天山雪莲、百年人参等珍稀药材，经过九次蒸晒精心炮制而成。
"药性尚在，只是..."她抬头对上胤明的眼睛，"殿下为何这些年一首带着它？"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雨打窗棂的声音。胤明目光深沉，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淡淡道："习惯了。"
云蘅正欲再言，忽听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侍卫匆忙入内："殿下！皇上在西山行宫突发急病，太医院首座束手无策，赵丞相命人快马传信，要云御医即刻前往！"
云蘅与胤明同时变色。
"备马！孤亲自前往！"胤明猛地起身，却因动作太急牵动伤势，闷哼一声。
云蘅下意识扶住他："殿下不可妄动！待微臣先为您..."
"不必。"胤明推开她的手，眼神己恢复冷静，"准备药箱，随孤同行。"
雨幕中，一行人策马疾驰。云蘅紧跟在胤明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那枚带着齿痕的蜡丸，此刻正静静躺在她的药箱夹层中——胤明让她"暂且保管"。
西山行宫灯火通明，侍卫宫女神色慌张。云蘅随胤明首入内殿，只见龙榻上的老皇帝面色青紫，呼吸微弱，太医院首座满头大汗地在一旁把脉。
赵丞相立于榻前，见胤明入内，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躬身行礼："老臣参见太子殿下。"
"父皇如何？"胤明沉声问道。
"回殿下，皇上突然昏迷不醒，脉象紊乱，老臣怀疑..."首座御医看了赵丞相一眼，"疑似中毒。"
云蘅被召上前诊视。当她搭上皇帝手腕时，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这脉象她太熟悉了，与父亲当年记录的一种名为"千机引"的奇毒症状极为相似。而父亲，正是因被诬陷用此毒谋害皇嗣而获罪。
她抬头，正对上赵丞相意味深长的目光："云御医，皇上病情如何？"
云蘅心跳如鼓，却不动声色："容微臣仔细查看。"
她打开药箱取工具时，手指碰到了那枚蜡丸。一瞬间，她想起了五年前那个月夜，胤明将一枚玉佩塞入她手中，说"以此为证，必不相负"。次日，父亲便被下狱...
"云御医？"胤明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云蘅深吸一口气："微臣需要一些特殊药材配制解药。"
"需要什么尽管说，太医院药材任你取用。"赵丞相和蔼道，眼中却闪烁着云蘅熟悉的算计光芒。
她垂下眼帘："多谢丞相大人。只是有几味药需要特殊炮制方法，恐怕要微臣亲自处理。"
"准。"胤明突然开口，目光锐利地扫过赵丞相，"孤会派人协助云御医。丞相连日操劳，也该休息了。"
赵丞相脸上笑容不变："老臣遵命。"
云蘅低头配药，心思却己飞转。皇帝的病症、那枚带着齿痕的蜡丸、赵丞相诡异的态度...一切似乎都指向某个可怕的真相。而胤明，他究竟知道多少？这五年来，他贴身携带那枚丹药，是念旧情，还是...另有所图？
窗外，雨越下越大。云蘅取出蜡丸，轻轻抚过那道齿痕，做出了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