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初升,檐角惊起的白鹭掠过第七重琉璃瓦。观星仪浸在破晓前的靛青色里,青玉砖上漾着残星碎影,将倚作一处的三人映衬得如同水墨梅枝——沈明镜端坐如松,左右肩头各枕着一人。左肩垂落的红绸似无意间缠上蟠龙剑鞘的鎏金纹路,兰江意束发的殷红绸带随风轻扬,宛若鸟雀尾羽扫过他下颌;右肩沉睡着叶和鸦青的云鬓,藕荷色广袖铺开的金丝杏花,正巧咬住玄铁护腕上睚眦兽的狰狞獠牙。
“呀...”
叶和指尖掠过颈间微凉的绸带,忽见林小满腕间红绳如灵蛇般悄然游动,另一端系着的北冥棍竟己化作一枚玄玉手钏,其上凶煞纹路晕染成烟雨江南的远山黛色,倒似深闺娘子妆奁里那支珍藏的螺子黛。
“好个两面三刀的法器!”她蔻丹染就的指尖先戳向兰江意眉间,又拎起沈明镜的剑穗嗔道,“昨日还震碎我三根缚妖索,今日倒学会扮作闺阁首饰了?”话音未落,棍身(手钏)应声腾起胭脂色的雾霭,宛如少女躲在屏风后偷听情话时,芙蓉面上止不住漫开的羞赧红潮。
沈明镜正扯回被红绸纠缠的剑穗,抬眼便见林小满指尖轻抚过棍身(手钏)。北冥棍流转的暗纹竟凝成《洛神赋》中的惊鸿游龙之姿,哪里还有半分昔日吞天噬地的凶戾模样。
“认主后倒是风雅得紧。”兰江意扯下蒙眼冰绡,露出一双蓝棕异瞳,语带调侃,“早知给它喂两卷我师父的字帖,何至于拆了我三间炼丹房?”
北冥棍骤然迸出三寸青芒,惊得古松抖落千颗晨露——若它能开口说话,肯定要痛骂灵山那对师徒:当日是谁用捆仙索将它拴在茅厕梁上,逼它听了整整三日《清静经》?
“星轨己刻入他灵台。”瑶光长老掸落道袍上的辛夷花瓣,烟杆轻敲观星仪底座酣睡的青铜獬豸,将其唤醒。她银灰色的眸子扫过三个偷打哈欠的少年,慢悠悠道:“倒是你们...昨夜是谁拍着胸脯说要给小满演示擒龙手来着?”
叶和广袖忽如流云舒展,顺势将身旁两位剑修往前一推:“论降龙伏虎,小师叔的九霄惊雷诀、沈师兄的……”话音未落,腰间便被兰江意一肘抵住。
林小满正欲执弟子礼,袍角流转的光芒恍若天河倾泻。叶和却突然旋身凑近,鼻尖轻嗅他颈侧,丹蔻指甲拂过北冥棍幻化的玉扣,奇道:“怪哉,连饕餮骨的腥气都淡了。”
“何止气味,”兰江意剑鞘一挑,勾起少年垂落的发带,“上个月他发狂时啃坏的……”话头戛然而止——林小满回望过来的眼波,竟与她那师尊超度亡灵时流露的悲悯如出一辙。
三人齐刷刷后退三步,撞上身后古树,惊得枝头又是一阵花雨纷飞。兰江意冰绡后的异瞳泛起金芒,脱口而出:“瑶光长老!你这引星术莫不是招了哪位仙君附体?”
瑶光嘴角叼着的烟杆青烟一颤,重重敲在少女额间:“少君慎言!老身这术法若能招魂,早该请回祖师爷好好治治你们这群泼猴!”
众人嬉闹间,林小满的肚子却极不合时宜地“咕噜”作响——少年尴尬地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众人先是一愣。旋即,三个“泼猴”眼神一碰,心领神会,竟默契地越过瑶光长老,架起林小满就跑。
“走走走!为庆贺我们小满成功降服体内之力和那凶器,师叔提议,去膳房开一席丰盛午膳——我记得今日有八宝鸭!”兰江意声音带着促狭笑意随风传来。
看着西个少年欢快远去的背影,瑶光长老只是无奈摇头,轻叹一声。她指尖微动,一道传讯符悄然燃起:【事成。】
烟丝明灭间,她望向天际。日后若有人想动这只“小饕餮”,怕是难如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