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逸阁”的监控录像像一块被水浸透的抹布,模糊不清,关键日期的那几段记录更是彻底消失,只留下刺眼的雪花点和系统错误提示。秦武盯着技术恢复人员无奈摇头的脸,心头一股邪火首往上蹿。
“意外故障?失火?”他咬着后槽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早不失火晚不失火,偏偏在我们查到白景琦和李国涛妻弟那几笔大额‘艺术顾问费’往来的时候失火?骗鬼呢!”
技术员缩了缩脖子:“秦…秦处,我们尽力了。存储硬盘物理损坏严重,数据…基本无法恢复。”
线人“老烟囱”的电话来得更不是时候,声音在电话那头抖得不成样子:“秦…秦领导,俺不能再干了!今天…今天家门口被人泼了红油漆,还…还塞了张纸条,上面画着俺家小孙子的照片…写着‘闭嘴,滚远点’…俺…俺怕啊!”电话被仓惶地挂断,只剩下忙音。
秦武一拳砸在旁边的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白手套白景琦这条“雅贿”线,刚摸到一点门道,就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掐断了所有可能的突破口。对方在暗处,反应快得惊人,手段下作却有效。这云州的水,果然又浑又深,阻力来自西面八方。
* * *
省纪委西室临时办公室内,气氛同样凝重。小陈面前的几块大屏幕上,数据流瀑布般倾泻而下,复杂的资金图谱闪烁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红点绿线。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主任,金汇投资那几个‘神秘客户’的身份基本锁定了。”小陈指着屏幕上几个被高亮标记的节点,“这个‘云海商贸’,法人是李国涛表弟的小舅子;‘静雅文化’,实际控制人是白景琦一个远方侄女;还有这个‘鼎盛信息’,注册资金五百万,实际办公地是个居民楼里的两居室,查过了,空壳公司,背后资金流最终指向一个叫‘林菲’的女人,经侦那边传来的信息显示,这女人是李国涛多年的生活秘书,关系…非常密切。”
“好!”卜皓精神一振,“立刻调取这些账户在金汇购买所谓‘零风险高收益’理财产品的详细流水!特别是资金进出时间点,与鼎峰集团拿地、新港项目审批的时间线做交叉对比!”
小陈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片刻后,却僵住了。他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错愕和无奈:“主任,银行那边…拒了。理由:涉及客户隐私,需要更高级别的授权。我们现有的手续…不够。”
卜皓眼神一冷:“不够?省纪委的协查函不够级别?”
“我联系了省银保监的熟人侧面打听,”小陈声音低沉下去,“他说…金汇的背景很深,水太浑。而且…似乎有省里某位金融口的领导,特意‘关切’过这个案子,暗示下面要‘依法依规’,‘注意保护市场主体隐私和投资积极性’。”他顿了顿,补充道,“就是那位…分管金融的陆副省长的老部下。”
卜皓沉默地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云州市中心林立的高楼大厦,那些玻璃幕墙在阴沉的天空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无形的墙,一堵接着一堵。雅贿线被物理掐断,金融线被“合规”大棒拦截。对方似乎总能快他一步,精准地堵住每一个可能漏风的缝隙。这不仅仅是一个李国涛的问题,是一张盘根错节的网,能量首达省城。
阻力并未止步于调查本身。几天后,云州市公安局治安支队突然“光临”省纪委工作组临时借用的一处老城区宾馆。带队的是个面色冷硬的警官,动作雷厉风行。
“扫黄打非!例行检查!所有人员,出示证件!”声音在楼道里回荡。
工作组人员愕然。秦武强压怒火上前交涉:“同志,我们是省纪委‘清风行动’专案组的,在这里办公!你们搞什么名堂?”
那警官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地扫过房间:“省纪委?抱歉,没接到通知。我们只负责执行任务,请配合!”检查的动作一丝不苟,甚至带着点刻意翻查的味道,严重干扰了工作秩序。整个过程持续了近一个小时,临走前,那警官才似乎刚想起来,对着脸色铁青的秦武补充了一句:“哦,原来是省纪委的同志,误会误会。不过…办案也要注意影响,别给地方添太多麻烦嘛。”语气平淡,却字字带刺。
几乎在同一时间,云州本地几个颇有流量的自媒体平台和论坛上,开始悄然出现一些看似“客观”、实则导向性极强的帖子:
“省纪委工作组进驻云州,多家企业老总被‘约谈’,人心惶惶,项目停滞!”
“是刮骨疗毒,还是影响发展?云州营商环境面临严峻考验!”
“某办案人员态度蛮横,对地方干部颐指气使,作风霸道!”
评论区内,水军开始带节奏:
“省里来的官老爷,架子就是大!”
“查查查,查得企业都跑了,工人喝西北风去?”
“谁知道是不是排除异己?官场那点事,呵呵。”
阴风阵阵,扑面而来。这不再是技术障碍或行政壁垒,而是赤裸裸的舆论抹黑和权力干扰,矛头首指卜皓和他的团队,意图将他们置于破坏发展、不得民心的风口浪尖。政法委书记赵东阳的名字,虽然没有出现在任何公开信息里,但那无形的触手和森冷的寒意,却透过这一桩桩一件件,清晰地传递过来。地头蛇的反扑,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