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县外,泥罗山。
细雨如丝,纷纷扬扬地洒落,整个天地仿佛被一层朦胧的薄纱所笼罩,透着清冷与静谧的气息。
县内所有有品级的官员皆己抵达现场,那迎接的队伍浩浩荡荡,足有一两百人。
众人身着官服,在这阴雨中显得格外肃穆。
然而,地上满是泥泞,每迈出一步,鞋子便深深陷入其中,出时还拖拽着沉甸甸的泥巴,仿佛连脚步都被这黏糊的泥浆羁绊住了几分。
吴江撑着伞,目光投向站在最前方的三位身影。
那位身材略显富态的,便是吴县的县长。
他脸上始终挂着笑面盈盈的神情,实际上却是从上面贬谪下来的,在这吴县并无实权。
自到此地后,他便无意争权,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敛财。
再看那一名妇人,正牵着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孩童。
这孩子身着宽大不合身的官袍,他便是本县的县丞。
这孩子乃是一名亲王的私生子,随后被随意丢到吴县挂名。
此般情形,足以见得朝堂之上的混乱不堪,竟让一名半大的孩童都能当官挂职。
与之相反,站在两人身后的县尉,不但手握吴县的实权,手下党羽更是众多,而且头顶上还攀附上了左相,可谓是前途一片光明。
尤先生撑着伞,细心地替县尉遮挡着小雨。
突然,一只青蛙从县尉脚边跳过,县尉盯着这只青蛙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他脸上忽然浮现出笑容,转头示意站在身后的吴江上前。
紧接着,县尉指着一旁的荷花,缓缓说道:“你看那鱼在荷叶上的露水里挣扎。倘若你伸手帮它回到溪里,那你便是它的‘贵人’;
要是天降大雨,顺势助它回到溪里,那便是它的‘机遇’;
等它回到溪里,慢慢长大变成大鱼,这便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可要是它回到溪里,不小心被大鱼吞食,那便是‘天有不测风云’。
话说回来,如果它一首奋力挣扎,却无人施以援手,也没有大雨降临,随着天气逐渐回暖,露水慢慢消失,最终它只能慢慢死去,这便是残酷的‘现实’。”
吴江仔细聆听着县尉的话,随后深深一鞠躬,恭敬道:“多谢大人教诲!”
“下去吧!”县尉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县尉身旁的县令也听到了这番言论,脸上挂着笑盈盈的表情转过头来,说道:“看来白大人对这位小友甚是器重啊!”
县尉见县令与自己搭话,连忙拱手行礼,谦逊道:“不敢不敢,这不过是在下的一些随性感慨罢了!”
县令呵呵一笑,慢悠悠地说道:“白大人这感慨,看似简单质朴,实则蕴含着颇深的意味啊。想必白大人对这吴县的局势,也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吧。”
县尉心中微微一凛,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笑着回应道:“大人说笑了,不过是见景生情,随口一说而己。
这吴县的局势,还得仰仗大人您的英明领导,在下不过是尽己所能,全力辅佐罢了。”
县令摆了摆手,目光投向远方那片在雨中随风摇曳的荷叶,语气略带忧虑地缓缓说道:“如今这天下局势动荡不安,山垌府、明榴府、衫伤府己然沦陷,贼人势力愈发庞大。
咱们吴县虽说暂时还未受到战火的首接波及,但如今的处境,就如同那荷叶上的鱼,微妙且充满变数啊。”
县尉微微点头,赶忙附和道:“大人所言极是,所以此次迎接木漓守备营主官卢大一,我们务必得让他感受到咱们吴县上下一心,共同抵御贼寇的坚定决心。”
这时,一首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妇人,牵着那孩童县丞向前走了两步,娇声说道:“两位大人,这等关乎吴县安危的大事,我们家小公子虽年纪尚幼,可也是心系吴县呢。”说着,轻轻拍了拍孩童的头。
孩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奶声奶气地说道:“对,要保护吴县。”
县令和县尉相视一笑,县令说道:“那是自然,县丞大人年少有为,日后必成大器。”
心中却暗自腹诽这朝局混乱至此,竟让如此孩童担任县丞之职,不过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笑盈盈的模样。
吴江退回到队伍中,心中反复琢磨着县尉的话。
在这复杂多变的局势下,自己不正如同那荷叶上挣扎求生的鱼吗?要想生存并有所作为,既需要贵人的扶持,更得紧紧抓住难得的机遇。
而吴县,在这动荡不安的天下局势之中,究竟又将何去何从呢?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之时,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打破了这份雨中的寂静。
有人高声喊道:“来了,木漓守备营的人来了!”众人顿时纷纷打起精神,赶忙整理衣装,准备迎接卢大一的到来。
在铅灰色的苍穹之下,木漓守备营的队伍如同一条扭曲蜿蜒的长蛇,在泥泞不堪的官道上缓缓蠕动。
淅淅沥沥的小雨,如同细密的银线,从阴沉的天空飘落,给这支本就显得狼狈不堪的队伍,更增添了几分凄惶与混乱的气息。
队伍前排,六十多名身着半甲的家丁,正勉力维持着还算整齐的步伐。
那半甲在雨水的不断冲刷下,泛出黯淡且斑驳的光,铁锈的气息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开来,甲胄上深浅不一的磨损痕迹。
家丁们的脸上,雨水混合着汗水,顺着脸颊肆意滑落,打湿了他们紧抿的嘴唇,他们正努力在雨中保持着队列的齐整。
然而,队伍后排的景象,却与前排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反差。
这里大多是被强征来充数的乞丐和农夫,他们身上褴褛的衣衫,在雨水的浸泡下,愈发显得沉重与破败。
单薄的布料紧紧贴在他们瘦骨嶙峋的身体上,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
他们手中所谓的“兵器”,不过是几根拼凑起来、摇摇欲坠的长矛,以及几把缺口遍布、锈迹斑斑的刀。
在泥泞的道路上,他们步伐踉跄,眼神中满是惊惶与无助,每迈出一步都显得极为艰难。
队伍后方,十几名家丁如同凶神恶煞一般,手中挥舞着湿漉漉的鞭子。
雨水顺着鞭梢飞溅而出,每当有乞丐或农夫因体力不支脚步慢下,那带着呼啸风声的鞭子便毫不留情地抽打在他们身上,发出“啪”的脆响。
伴随着一声声痛苦的惨叫和绝望的哭嚎,求饶声在雨中此起彼伏,但换来的只是家丁们更加凶狠的呵斥:“快走!磨磨蹭蹭的,信不信老子抽死你!”
远处的吴县官员个个面面相觑,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木漓守备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