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疾风骤雨,砸向濒临崩溃的苏玉梅。
窗外,凄厉的警报声撕心裂肺。
床下,藏着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和垂危的生命。
而母亲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似乎才是真正揭开所有谜团与灾难的钥匙。
苏玉梅被女儿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冰冷火焰灼得瑟缩了一下,巨大的恐惧和某种深埋心底的禁忌被赤裸裸地撕开。
她看着女儿手腕内侧那若隐若现的月牙胎记,又看看床底时晏脖子上那个小小的“Rh”标记,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神在极致的混乱和绝望中挣扎。
“他…他的血…”苏玉梅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破碎而扭曲,充满了巨大的痛苦,“…是‘钥匙’…也是…‘罪证’…会害死…害死所有人…安安…我们…我们真的不能再…”
她的话音未落!
“砰——!”
祁安房间那扇单薄的窗户玻璃,毫无征兆地轰然爆碎!
凛冽的风雪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狂涌而入,同时飞溅进来的,还有无数尖锐的玻璃碎片!
一支尾部系着红色布条的弩箭,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夺”地一声,狠狠钉在了祁安和母亲之间的床柱上,箭尾兀自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嗡鸣!
箭簇下方,牢牢钉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祁安手腕内侧那枚月牙形的淡红色胎记,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个无声的、猩红的诅咒。
而在胎记照片的空白处,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迹般的颜料,潦草地画着一个扭曲而诡异的符号——
一个被荆棘缠绕的、滴血的字母“Rh”!
风雪从破碎的窗口疯狂倒灌,吹得煤油灯的火苗疯狂跳动,明灭不定,将墙上的人影拉扯得如同群魔乱舞。
冰冷的死亡气息,混合着母亲的痛苦、窗外警报的凄惶,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将狭小的房间彻底笼罩。
那支弩箭和胎记照片,如同最后的通牒。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从破碎的窗户洞疯狂灌入!
煤油灯的火苗在狂风中疯狂摇曳、拉扯,发出噼啪声。
“啊——!”苏玉梅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猛地向后蜷缩,身体筛糠般抖成一团,眼神彻底被巨大的恐惧吞噬,盯着那个符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威胁,赤裸裸的死亡威胁,就在她们刚刚躲过工作组搜查的瞬间。
对方不仅知道胎记,更知道Rh血型,他们如同跗骨之蛆,无处不在!
祁安琥珀色的眼瞳骤然收缩,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却仿佛瞬间冻结!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母亲对那个符号的极端恐惧意味着什么,身体的本能己经先于意识行动!
“趴下!”她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濒临崩溃的母亲猛地扑倒在地,同时自己也伏低身体,滚向窗边的死角。
锐利的目光,穿透破碎的窗洞,锁向对面楼栋那片被风雪笼罩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就在她扑倒的刹那!
“嗖——!”
又一支弩箭带着致命的尖啸,擦着苏玉梅刚才站立位置的头顶上方,狠狠钉入对面的墙壁,箭尾的红布条在风中猎猎抖动!
对方在持续攻击,目标明确,就是要灭口!
祁安伏在冰冷的地上,后背紧贴着粗糙的墙壁,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母亲压抑到极致的啜泣。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冰冷地扼住她的喉咙。
床下是濒死的时晏,身边是崩溃的母亲,窗外是索命的弩箭,锅炉房的警报还在凄厉嘶鸣…所有的一切都在疯狂崩塌!
不能死!更不能让母亲死!
一股混杂着绝望和暴戾的火焰,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窜起!
她猛地抬头,目光再次刺向窗外那片黑暗,隐约间,似乎看到对面三楼某个原本漆黑的窗口,一点微弱的反光一闪而逝!
“王八蛋!”祁安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她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个装着粮票和高考资料的奶粉罐,抓起里面厚厚一沓花花绿绿的粮票,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那个反光的窗口方向砸了过去!
“哗啦——!”
厚厚的粮票如同天女散花,在凛冽的寒风中瞬间被吹得漫天飞舞!
十斤、二十斤的大面额全国粮票,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醒目,如同下了一场金黄色的雨,纷纷扬扬地飘洒向筒子楼狭窄的楼间距!
“粮票!好多粮票啊!”
“天啊!谁家粮票飞出来了?”
“快!快捡啊!”
几乎是瞬间,家属区被彻底点燃,无数紧闭的窗户被猛地推开,无数双眼睛在风雪中亮起贪婪的光芒!
惊呼声、叫喊声、推搡声、甚至还有脸盆掉在地上的哐当声,瞬间压过了呼啸的风声和远处凄厉的警报!
人性的贪婪,在这一刻被漫天飞舞的“活命券”彻底引爆!
无数人争先恐后地冲出家门,扑向那些在风雪中翻飞的纸片!
筒子楼之间的空地瞬间挤满了人,乱成一团!
对面楼栋那个反光的窗口,瞬间陷入了彻底的混乱和遮挡,那致命的弩箭,再也没有出现。
祁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后背的棉衣。
利用人性贪婪制造的混乱屏障,暂时挡住了死神的镰刀。
但这只是饮鸩止渴,对方没有得手,绝不会善罢甘休!
粮票没了,她亲手扔掉了家里最后的保命符,但此刻,她心中只有劫后余生的冰冷和更深的愤怒。
“妈!起来!”她一把拽起在地、眼神涣散的母亲,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把床底下的人弄出来,快!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苏玉梅如同提线木偶,被女儿拽起来,机械地配合着,两人合力将昏迷不醒的时晏从床底拖出。
祁安迅速用撕开的床单将时晏紧紧捆缚在自己背上,沉重的负担压得她膝盖一弯,几乎跪倒。
她咬紧牙关,硬生生挺住。
“走!”她一手搀扶着几乎无法独立行走的母亲,一手抄起门边那根顶门棍,背上驮着沉重的时晏,如同背负着三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踉踉跄跄地冲出房门。
门口聚集着几个刚抢到几张粮票、兴奋议论的邻居,看到祁安母女这副模样——女儿背着个血糊糊昏迷不醒的男人,母亲脸色死灰如同游魂——所有人都惊呆了,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
祁安低着头,用尽全力支撑着背上的重量和身边的母亲,一步步踏入外面狂风暴雪的世界。
冰冷的雪花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去哪里?哪里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