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地的日子在忙碌与警惕中度过。初步的军工积累、狩猎带来的肉食补给,以及日渐成熟的卫生体系,让这支三千汉骑暂时摆脱了生存危机的边缘。但李信深知,这短暂的安宁如同沙丘上的海市蜃楼,脆弱不堪。他们身处西域边缘,强敌环伺,如同一叶孤舟漂浮在惊涛骇浪之中。必须尽快确定立足和发展的根本方略!
临时搭建的“议事帐”(不过是一顶稍大的皮帐)内,气氛凝重。李信坐在主位,张小虎(亲兵队长)、王大石(后勤负责人)、老赵头(斥候经验)、张济(医疗主管),以及几名沉稳的百夫长围坐一圈。地上铺开一张简陋的、由李信口述、张小虎用炭笔描绘的“势力草图”。
“都说说看,”李信开门见山,手指点向草图东方,“东边,是准噶尔汗国故地。噶尔丹虽死,余威尚存,内斗正酣的各部贵族,随时可能为了转移矛盾或重新整合力量,将矛头对准我们这支‘叛逃’的汉骑!他们是悬在我们头顶的第一把刀!”
众人神色一凛,王大石更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仿佛能感受到刀锋的寒气。
“西边,”李信手指向西移动,“情况复杂。散布着许多小部落,有游牧的哈萨克人,有半农耕的畏兀儿人,还有被准噶尔打散的叶尔羌残部。他们力量分散,彼此间也有仇怨,但也可能被准噶尔或更西的势力(比如浩罕汗国)利用,成为我们的麻烦。”
“还有,”老赵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指着草图上一处标记,“咱们牧地西北方向,约一百五十里,最近冒出一股马贼,人数约五十骑。彪悍得很,专门劫掠附近的小部落和过路的小商队,手段残忍。前几日咱们派出去的斥候,差点跟他们撞上!”
“马贼?”李信眼中寒光一闪。流寇的危害他再清楚不过,不仅劫掠物资,更会暴露己方位置,引来更大的窥探。
“将军,”一名百夫长忧心忡忡地开口,“咱们现在兵甲不全,粮草也仅够维持,西面皆敌,该如何是好?是继续向西深入,寻找更隐蔽的地方,还是…”
“不能走!”李信断然道,“此地水草丰美,好不容易站稳脚跟,仓促再走,军心士气必溃!也不能坐以待毙,等着敌人打上门!”
他拿起一根炭笔,在草图上重重划出两条线:“孙子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我们要用‘远交近攻’之策!”
“远交近攻?”众人对这个词有些陌生。
“对!”李信解释道,“‘远交’,就是暂时稳住西面那些对我们威胁不大、或者可能成为朋友的小部落,甚至…浩罕汗国之类更远的势力。‘近攻’,就是集中力量,先把身边这颗毒瘤——那伙马贼,彻底铲除!同时,密切关注东方准噶尔的动向!”
他看向张小虎和王大石:“张小虎,你挑选两个机灵、口齿伶俐,最好懂点畏兀儿话或哈萨克话的士兵。王大石,准备些上好皮毛、少量盐巴(从牧民处换购或用猎物交换得来)作为‘礼物’。”
“礼物?”王大石有些肉痛,“给他们?”
“不是白给!”李信嘴角勾起一丝冷意,“是‘通商’!告诉他们,我们是来自东方的商队护卫,遭遇风暴流落至此,愿意用皮毛和盐巴换取他们的食物和情报。重点是打探清楚这些小部落之间的关系,他们和西边浩罕汗国的关系,以及…那伙马贼的详细情况!记住,姿态要放低,我们是‘落难的商人’,不是军队!”
“明白!将军!”张小虎和王大石齐声应道。
“至于那伙马贼,”李信的目光转向老赵头和那几位百夫长,声音陡然转寒,“他们就是‘近攻’的目标!这些渣滓,劫掠牧民,残害无辜,留着他们,不仅祸害西方,更可能暴露我们的位置,甚至引来准噶尔的注意!必须尽快铲除!”
他手指点在草图马贼活动区域:“老赵头,你带几个最精干的斥候,立刻出发!给我死死盯住他们!摸清他们的老巢位置,活动规律,人数装备!要快!要准!”
“遵命!”老赵头眼中闪过猎人的光芒,抱拳领命。
“你们几位,”李信看向那几位百夫长,“从军中挑选一百名最悍勇、最熟悉戈壁作战的老兵!人不在多,贵在精悍!准备好你们的刀枪,还有那些新打出来的矛头和箭头!随时待命!我要亲自带队!”
“是!将军!”百夫长们精神一振,眼中燃起战意。憋屈逃亡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亮出刀锋了!
命令迅速执行。张小虎和王大石精心挑选了使者,带着“礼物”悄悄离开牧地,分别前往西北和西南方向两个最近的小部落。老赵头带着几个如同影子般的斥候,消失在西北方向的戈壁滩中。而被挑选出来的一百名精锐老兵,则在百夫长的带领下,开始秘密集结,磨砺刀枪,检查装备,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临的紧张气息。
几天后,消息陆续传回。
张小虎派出的使者带回了重要情报:西面小部落对“商队护卫”的身份将信将疑,但礼物让他们暂时保持了观望,透露了几个关键信息:那伙马贼首领叫“秃鹫”,极其凶残,老巢在一个叫“狼头坡”的废弃小寨堡;这些小部落之间也有矛盾,彼此提防;更西的浩罕汗国正与布哈拉汗国交战,暂时无暇东顾。
最令人振奋的是老赵头的情报!他不仅摸清了“狼头坡”的位置(一处易守难攻的石坡),更探明这伙马贼每次劫掠后,都会在傍晚时分返回老巢,且警惕性会因满载而归而降低!这正是突袭的绝佳时机!
“好!”李信猛地一拍桌子,眼中精光爆射,“秃鹫?今晚,我就拔光你这头秃鹫的毛!”
夜幕低垂,戈壁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一百名精锐老兵如同幽灵,在李信和老赵头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潜行在崎岖的地形中。每个人都用布包裹了马蹄,嘴里咬着木片防止出声。新打磨的矛尖在星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
狼头坡在望。一个孤零零的石坡,坡顶有几间破败的石屋,隐约可见火光和人声。坡下拴着几十匹马,坡顶只有两个抱着弯刀打盹的哨兵。
李信一挥手,队伍立刻分成三股。一股由老赵头带领,携带弓箭和短刃,从侧面陡峭的石壁攀爬而上,目标是解决哨兵、抢占高处。李信亲自率领主力,携带长矛和弯刀,埋伏在坡下马匹附近唯一的通道两侧,利用巨石和沟壑隐蔽。第三股人数最少,携带绊索和简陋的“铁蒺藜”(用熔铸废铁时剩下的边角料磨尖制成),埋伏在更外围,负责截杀可能漏网的溃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寒风呼啸,士兵们紧握着冰冷的武器,手心却微微出汗。终于,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和嚣张的呼喝声!秃鹫带着西十多名马贼,背着抢来的粮食、布匹和几只羊,醉醺醺地回来了!
“哈哈!今天那家牧民的小娘们…真带劲!”
“可惜老大不让带回来…不然…”
“少废话!快回寨子!老子要喝酒!”
马贼们毫无防备地踏入了伏击圈。就在他们下马,准备将抢来的物资搬上坡时,异变陡生!
“放!”李信一声厉喝!
埋伏在坡道两侧的主力士兵猛地跃起!长矛如同毒蛇般从黑暗中攒刺而出!密集的矛尖瞬间刺穿了毫无防备的马贼身体!惨叫声划破夜空!与此同时,坡顶传来两声短促的惨叫,两个哨兵被攀上来的老赵头等人干净利落地解决!
“敌袭!!”
“抄家伙!!”
秃鹫反应极快,拔刀怒吼。但仓促应战的马贼们,面对的是蓄势己久、装备了更精良矛尖(废铁熔铸的矛尖比马贼的弯刀在长度和突刺力上更有优势)、占据地利和人数优势的精兵!
战斗从一开始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长矛突刺,将试图上马的马贼捅翻在地!
弯刀劈砍,撕裂混乱中敌人的皮甲!
张小虎(跟随李信主力)如同猛虎下山,一刀劈开一个马贼的胸膛,热血喷了他一脸,他却毫不在意,怒吼着扑向下一个敌人!
秃鹫挥舞着弯刀,试图组织抵抗,但李信的目标就是他!一支精准投掷出的短矛(李信亲掷)带着破空声,狠狠贯入秃鹫的肩胛骨!秃鹫惨叫一声,弯刀脱手。不等他反应,几名手持长矛的士兵己经将他团团围住,矛尖死死抵住他的咽喉和胸腹!
“投降!我投降!”秃鹫惊恐地嘶吼。
首领被擒,抵抗瞬间瓦解。残余的二十多名马贼要么被杀,要么跪地投降。战斗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结束。
李信走到被捆成粽子的秃鹫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你就是秃鹫?专挑老弱妇孺下手?”
“好汉饶命!饶命啊!我们也是活不下去…”秃鹫涕泪横流。
“活不下去?”李信一脚踩在他脸上,声音冰冷,“被你杀死的牧民,被你们凌辱的女子,他们就活该去死?”他不再看秃鹫,对士兵下令:“所有马贼,罪证确凿,一律处决!首级悬挂示众!”
干脆利落的处决,宣告了这股为祸一方的马贼的覆灭。
李信随即下令清点战利品:五十多匹健马,大量粮食、布匹(部分被血污染),少量金银,还有一批弯刀和皮甲(虽然破旧,但熔了也是铁)。
“将军,这些缴获…”王大石看着堆积的战利品,眼睛发亮。
李信目光扫过远处黑暗中,几个被战斗动静惊动、偷偷窥探的畏兀儿牧民身影。他沉声道:“粮食和布匹,分出一半。还有那几只活羊,一起给附近的牧民送过去!告诉他们,这伙祸害他们的马贼,己经被我们‘汉家商队护卫’剿灭了!”
“啊?分…分给他们?”王大石和士兵们有些愕然。这可是兄弟们浴血拼杀得来的!
“对!”李信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们不是马贼!我们是来剿灭马贼的!这些粮食布匹,本就取自无辜牧民,还给他们一部分,天经地义!更要让他们知道,剿灭马贼的是我们‘汉家’的军队!是能保护他们的人!”
士兵们看着李信坚定的眼神,又想起“不做流寇,为民争活路”的誓言,心中那点不舍渐渐被一种更宏大的认同感取代。王大石重重点头:“明白了!将军!”
当粮食、布匹和活羊被送到附近几个畏兀儿和哈萨克小部落的帐篷外时,牧民们先是惊恐,随即是难以置信的感激。他们看着那些悬挂在木桩上的马贼首级,听着士兵们用生硬但清晰的汉语宣告“汉家军队剿匪”,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和一丝…希望。
“汉家…军队?”
“他们…真帮我们杀了秃鹫?”
“还…还给我们粮食?!”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西域边缘的部落间传开。一支神秘的“汉家军队”,剿灭了凶残的“秃鹫”马贼,并将部分缴获分给了受害牧民!他们不同于凶残的准噶尔人,也不同于贪婪的过往商队护卫!
李信站在狼头坡上,看着远处牧民帐篷外燃起的篝火(那是接受馈赠的象征),又望向东边准噶尔的方向,眼神深邃。
“远交”的使者正在传递信息,“近攻”的利刃己初试锋芒。这第一战,不仅铲除了近患,缴获了物资,更重要的是,第一次在西域这片土地上,打出了“汉家军队”的名号,播下了一颗名为“保护者”的种子。虽然前路依然漫长凶险,但立足西域、争霸天下的第一步棋,己然稳稳落下。他手中的刀锋,映照着初升的朝阳,也映照着更加清晰的未来图景。